原慕到萧子晏府中之时天色已晚,萧子晏在疼痛中渐渐地睡去,寒霜忍下心将他叫醒,萧子晏立刻从睡梦中醒来,他穿好衣袍快步的朝着书房走去,寒霜仍然担忧的跟在他身后,从侧面他瞥见萧子晏额间冒着汗珠,顿时心疼的不行,兴许是痛极了,但他家殿下只会选择独自忍受所有的伤痛和苦楚,也许是早已习惯,也许是不再畏惧疼痛。
原慕瞧着萧子晏苍白无力的神色迅速将人扶过坐好,原慕叹息一声:“殿下何必呢,不用亲自来见老夫。”
萧子晏知晓他这是什么意思,忍着那点痛处,挤出一个还算平和的笑容,“本就是我打扰先生,又如何能让太先生迁就我呢,先生不必担忧,此时寻来先生,学生自知这并不是个好时机,但学生心中的疑问,兴许也就只有先生能解了。”
原慕道:“老夫必定尽自己的全力为殿下。”
萧子晏将今日之事全数告知了原慕,原慕听完,一颗心都已坠在了悬崖之上,“竟然殿下将事说到了这个份上,老夫心中已经有了数。”
萧子晏道:“还请先生指教。”
结合白日发生的种种,原慕道:“陛下虽已早已立下太子,但这仅仅只是出于维系整个朝廷平衡之策,我朝的几位皇子之中能担大任的并无几人,但陛下定然已经想到诸位皇子亦不会像表面一般乖巧,毫无野心,他先前从未看透过你,而如今此事被捅破,一来是让他看清了你作为皇子的手腕和魄力,二来他在你身上看到了一丝的希望,陛下这几位皇子之中,太子尚弱,其余几位皇子之心性与才能又无法够及到陛下心中之处,眼下你如一把开刃的利剑,出现在他眼前,从前的稚嫩与伪装脱去,逐渐的露出自己的野心和抱负,在如此逆境之下,唯有你,守住了本心,不断的向前走,从未改变,他兴许亦是被你吓了一跳呢。”
萧子晏闻言自嘲的笑了下,“先生之言我尽收耳中,只是我就表面而言,父皇这讶异来源于他从小便对我的忽视,他从未看过我所写的一篇文章,一首诗句,而在这样极端恶劣的情形之下依旧无法阻止我前行,哦,他或许又会自大的认为,我的儿子就该这般成长,我还是该感谢我这位好父皇呢。”
萧子晏话说的极其直白,就差把自己父皇这些身为父亲却从不负责的行径血淋淋的割开,不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任何话术。
自古帝王最是无情,对天下人有情,对自己身边的人无情。
原慕今日却不想往日一般及时的阻止萧子晏继续说下去,而是抬起头细细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路历经坎坷的少年,每一道坎都是自己迈过来的,也就是这样的心性才不会被权势所吞噬。
这亦是他选择帮着他走下去的原由之一。
萧子晏不禁捏了捏自己有些无力的手指,继续道:“他无非就是想着至少我是姓萧的。”
只要萧氏的江山不落入他人之手,他便不会成为千古罪人,这仅仅只是想要名垂青史吧,不,多可怜啊,只是想要坐在那个位子上功成身退,为了之后在御史的手记中留下明君的一笔,他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这是不争的事实。
从母妃死后,他便彻底的看透了。
世上谁人不想被爱,谁人不想被呵护,他错生在皇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
萧子晏心中苦的厉害,却并不难过,亦不想落泪,他现下只想实现自己的抱负,守好身边之人,这何错之有。
这不是错误。
原慕亦是无可奈何,身为人臣,他别无选择,他想为天下再做些什么。
他不知萧子晏此时算不算得上是陛下的希望,但他从收下萧子晏作为学生之时就早已认定,萧子晏会是他的希望,他愿意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全部交于他。
这是他仅能报答的知遇之恩,亦是为这天下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殿下此行必定艰险万分,殿下对此是否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萧子晏释然的笑了声,胸腔被压着的石头终于消失,就连身体上的疼痛都似乎逐渐减少,先生,我一直都在全力以赴的向前走。”
“我是不会后退的。”
原慕宽心欣慰道:“殿下能够有如此坚韧的心性是非常难得可贵的,我亦相信自己的眼光,殿下的前路会有无尽艰险,但仍然会迎来光辉。”
萧子晏坚定道:“在此子晏还要感谢先生的知遇之恩,若不是先生,子晏不会学有所成,子晏必定坚守本心,此行为了自己,将来为了天下人。”
“先生,还有。”
“我想做一个有温度的人。”
因为我遇见了一个能够融化我内心霜雪之人,让我不再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原慕愣了愣,向来严肃的先生亦是温和一笑,“殿下一直从未变过,我一直坚信着。”
“眼下还有一事,此事被捅到陛下眼前,绝非偶然,虽然此奏折乃是御史大夫立渐深所递,但他身后之人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搞不好便会成为殿下将来路上最大的阻力。”
萧子晏心中早已了然,也有了一些猜想,但现下并无依据,敌在暗处,迟早会成为最大的隐患。
“先生不必担忧,此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轻易放过,眼前我虽甘愿将在京城所有建立的势力全部都归于父皇,但这亦只是明面之上,我蛰伏多年,想要将我的势力收为己用,除非我死了。”
萧子晏眼眸顿时充满了散不去的阴郁狠厉,他这些年的布局怎会因此一朝受挫,简直天真,以为这样便能扳倒他,蠢极了。
次日,萧子晏出发在即,四皇子却早早的便来了府中等候,萧子晏瞧见他时,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萧子珩一眼望见他便冲了过来,将人牢牢的抱在怀里,萧子晏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任他动作。
萧子珩有些难受,他忍不住哽咽道:“怎么连子晏也要走……”
萧子晏向来不会安慰人,他伸出手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落在他的后背处,轻轻地拍了拍。
萧子晏珩仍旧不解,“为何啊,究竟,明明子晏是最令人省心的,父皇为何如此做,我一定,一定要……”
“去问个明白,决不能再让子晏受委屈了,我这就进宫去!”
好在萧子晏反应迅速,当即一把拉住了他,“四哥就别去父皇跟前了,都是我的错罢了,而且此次亦是一个好机会啊,我能够回去娘亲的故里了……”
萧子珩回想起她的那位娘亲,她好看又温柔,是宫中人人称赞的熹妃娘娘,却命薄红颜,剩下了萧子晏在这深宫之中,他不止一次的怨恨自己过去为何不愿睁开眼好好看呢。
他是如何长大的,该是多么的孤独与无助。
萧子珩别过脸,没出息的红了眼,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至少在亲情上,他一直在不断的失去,他的母妃从小便告诉他,除了自己,谁人都不可信,他被困在九重的宫阙之中,却仍然可悲的向往自由。
想到此处,萧子珩适才觉得离开此处,或许才能获得自由。
他哑声道:“走吧,子晏,走的远远的。”
最好,永远自由。
萧子晏微愣,心中一阵发疼,却又陡然想起自己那未曾实现的宏图之志,他竟不敢就这么告诉萧子珩,他真正渴望的究竟为何,他早已将自由献祭,而这却是萧子珩最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