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强劲的深绿色越野车在公路上行驶,扬起的烟尘带起一阵浑浊残风,引得道路两侧的花花草草全都侧身回避。
周灵清亮的眸子里划过几道暗光,头脑疯狂运转着,想着屏显上的地址,一路朝清源小区飞驰而去。
车子行驶了半路,陡然在沿途的棚户区停了下来,短发女人扬起指节敲打着方向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等人。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穿海岛风花花衬衣的清秀男人快速走了出来,浓丽的眉眼与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先是走到驾驶座,发现周灵没有下来的意思后,尴尬地转了过去。
车门被打开又关上,越野车重新迅猛地发动起来。
周灵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柔和的面庞出乎寻常地冷了下来,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情。
“最近过得舒服吗?”女人陡然开口,没分给副驾驶的人丝毫视线,径直冷冷地问了出来,“舒服吗,顾思源?”
无形的冷风似乎沿着车窗缝隙溜了进来,寒冷的流体划过男人的衬衫,给顾思源带来些许战栗,连带着车内的空间都冷肃起来。
“对不起。”温润的嗓音回荡在车内,男人似乎觉得自己的道歉太单薄,有些不安地绕着手指里的衬衣,打完结又解开,周而复始地绕动着。
“呵。”
周灵适时发出一声冷笑,一眼都没看顾思源,脚下猛踩油门,车子如狂乱的野兽一般猛地飞冲出去。
顾思源仍低着头一言不发,白皙的手指腹上满是老茧,神经质般互相搓动着。
似乎是感受到车子速度的变化,眼睫颤动两下,有些不安地转头望了望周灵,在发现女人依旧没给他视线后,神情黯淡地垂下头。
古怪的氛围在车里蔓延。
眼见着即将到达清源小区,周灵施恩般开了金口,“这回要你将功赎罪,多疼都不准退。”
她冷冷地下了命令,终于转头看向顾思源。
听到这话,对面的男人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艳丽的五官如馥郁的玫瑰一般徐徐盛开,带着与周身相异的怪诞气质,满足地嗯了一声。
男人的眼睛里好像亮着一堆小星星,朝着周灵不停地眨巴,释放着耀眼的光芒。
周灵没说话,闻着鼻尖浅淡的香气,转过头慢慢踩下了刹车。
“到了。”
顾思源抬眼,碧蓝的天空下,“清源小区”四个大字直直映入他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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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让用肩膀夹着手机放在耳边,手上翻阅着荣衍鹤办公桌上摊开的资料。
耳边裴明泽欠欠的声音还在没完没了地说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大致内容与幻境中无异,但或许是因为等了太久才迎来了这个电话,对着自以为很熟捻的陈让抱怨了一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睡着了。”陈让敷衍地回答道。
“你今天早上也这么晚起?”裴明泽咬牙切齿道。
“对。”陈让那个淡淡道。
“你他妈的……”明知道不该说,裴明泽还是没忍住diss了一句,“是不是跟你的任务对象共度良宵乐不思蜀了?”
这话一出,他直觉有些冲动了,果不其然,下一秒陈让就挂断了电话。
陈让没空搭理这种神经病,因为接下来要配合完成任务的缘故才多出几分耐心,但这人实在不着调,他也没有了继续迁就的意愿。
放下手机,他暂时不去想之后该如何在搭档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这堆资料上。
荣衍鹤最近似乎也在调查A3路段的东西,不过他的调查方向全然放在了那个撕裂他幻境溜进去的不明异形上。
凌晨一点到两点间/三点到四点间路段的CY值清晰地陈列在纸上,男人还贴心地在每个波动点上都做出批注和疑问。
连带在采集点处的不明物尘烬都被带了回来,妥帖地放在桌前的收纳盒里。
想都不用想,这家伙肯定是半夜从那偷回来的,白天在研发部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搞这些。
陈让清透的眼眸直直盯着纸上波动剧烈的CY值,彩色弧线组成的波纹图在黑色方格中像极了一只只蹁跹的靓丽蝴蝶,原谅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看不懂这到底代表了点什么意思。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咔哒一声的开门声响,陈让放下手中的资料回过头去,只见荣衍鹤边脱掉白手套边迈步走了进来。
“幸好你还有点信誉,没有利用完我就跑得没影儿。”荣衍鹤斜斜地瞟了他一眼,额前粉红色头发被主人全然抹到脑后,露出锃亮的额头。
“你刚才在做什么?”没回应荣衍鹤嘴里的调侃,他有些好奇地问着刚才的事。
听到这话,荣衍鹤抿了抿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知道易行且的身体又出现什么变化了吗?”
陈让挑挑眉,淡淡道,“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的病人。”
“哼,”火烈鸟颇有兴趣地继续道,“那个怪物——往易行且的身子里扎了根东西,如果他今天没来,几乎已经要成为半完全体咯。”
似乎是想到什么,荣衍鹤带着些恶意补充道,“到那时候,你就可以秉公执法——把你那位朋友的哥哥……”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眼眸里浸满恶意,颇有些作弄陈让的意思。
陈让没出声,突然抬起头直直盯着荣衍鹤,“这就是我跟你不和的原因,傻逼。”
这话一出,眼前的荣衍鹤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等他发怒,陈让又慢悠悠地说,“事情的后果你没跟你的病人说吗?”
“他还在外面吗?你猜以他近似半完全体的体质,能不能透过你的办公室听到这话?”
室内的氛围陡然凝滞下来,荣衍鹤的心里除了怒意以外突然还加进了一些烦躁,嘴硬道,“关我屁事。”
似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陈让空耗时间,他从工具箱里拔出一只锋利的尖刀,用它对着陈让比划了两下,冷冷开口道:“放出来吧,小触手?”
看着那支闪烁着寒芒的尖刀,陈让不置可否,轻轻褪下外套,露出被T恤紧裹着的上身来。
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荣衍鹤有些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朝陈让讥诮道,“你知道你上身这件T恤多少钱吗?”
他一点也不觉得陈让会是买这种东西的人,立马想到了那天的男人。
闻言,陈让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催动起触须来。
狰狞的黏腻触须顺着皮下组织疯狂地涌动了出来,或粗或细的触手们彼此交缠环绕着,黏腻的湿滑身躯因为挤压而发出水渍声来,流下了些微的黑色粘液。
荣衍鹤眯了眯眼,朝着陈让靠近,手上的尖刀寒芒微闪。
直到利刃触碰到陈让可怖的触须,刀面便被疯狂涌动而出的黑液牢牢裹实,任凭荣衍鹤怎么用力压,也划动不开。
“他妈的,你是怪物吗,老子的刀是特质的你懂不懂?能不能收回点防御力?”荣衍鹤气急败坏道。
日常行走于刀尖的作战员和整日浸润于研发部内的研究员到底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
荣衍鹤不是没考虑这些,对特质到的精度和硬度都有特别的加强,结果没想到还是不行,难不成他只能等到陈让出任务的时候自然受伤吗?
男人有些不满,啪的一下放下了尖刀,“算了,以后再给我,现在先送我一条别的东西。”
陈让秒懂,大方地衍生出自己的小绿舌,体贴地把小东西放在了荣衍鹤的桌子上,“不用谢,我走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陈让施施然走出了荣衍鹤的办公室,徒留荣衍鹤一人在原地,看着脚下的一滩黏液若有所思。
“这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男人的声音渐渐减弱,逐渐消散在空中。
陈让刚迈步走出荣衍鹤的办公室,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易行且,男人似乎有些失魂落魄,连衬衫下的扣子都没系住,衣角狼狈地伸在外面。
看到陈让走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面了回去,抬脚就想走,假装没看到他。
或许是因为易卜的缘故,陈让善意大发,叫住了易行且,“易先生。”
易行且一脸懵逼地转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说,“哈哈,你好啊。”
似乎还有点不想靠近陈让,八成是听到了两人在室内的对话。
“不必紧张,就算是半完全体,最终的判定也是有没有进行过自主伤人行为,你不用听他胡扯。”
这句话一出,眼前的易行且简直如释重负,感激的光芒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多谢你,”男人突然咬牙切齿,“我就知道,那个粉毛……”
没有继续听男人抱怨的爱好,陈让点点头就准备继续朝外走。
没成想,却被身后的易行且拉住了,陈让有些疑惑地转身,望向身后的男人。
只见易行且有些揶揄地看着他,“陈让是吧,你……昨晚是跟易卜一起的?”
没等陈让回应,易行且继续有些感慨地说,“你这一身,都是他的衣服,连味儿都很正……”
陈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什么叫“味儿很正”。
他抿了抿嘴,回应道,“昨晚因为任务需要,去你们家走了一圈,由于太晚就直接过夜了,还得多谢易卜。”
明明解释的如此合理,对面的易行且却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听着他的话直点头,“嗯嗯,我都懂,你们好好的,我爸其实还挺开放的……”
眼见易行且的话头越来越歪,陈让及时打住了男人的对话,“再见,我还有事要忙。”
徒留站在原地的易行且啧啧出声,有些好奇地盯着远去的陈让,为弟弟着想起来,“这要想拿下得多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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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研发部后,陈让本想直接去找裴明泽,打探一下强制配对做任务的有关信息,结果刚走出大门口,周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