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去了公证处, 离开时，正好是吃完午饭都准备歇晌的时候，安静的院子里, 他们匆匆往外走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刺耳, 引得周围邻居都好奇地探头探脑，想看看是谁家这大中午的出门。www.mengyuanshucheng.com
“那不是老苏和爱芳吗？他们俩这大中午的, 带着三大小伙子干啥去？”
“跟在后面那闺女是谁？我看着有点眼熟。”
“是他家下乡的那个小闺女吧？看着好像比头两年水灵不少！”
“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去，看表情好像都不太愉快啊……”
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后邻居们对话的苏解放, 趁着一张脸看着公证处这边给写的分家字据, 在签字之前，他看着拿起笔毫不犹豫就要签下自己名字的苏苗苗，忍不住阻止道：“苏苗苗, 你想清楚，这个证明你签了之后, 你就不算这个家的一份子了, 你再回到乡下, 可就连个回来住的地方都没有了。以前的事儿不管怎么说，我们也都是一家人, 你太过斤斤计较，非要闹到这里来分家，就……”
苏苗苗听到这话时，终是忍不住嗤笑一声, 当着公证人员满是八卦的眼神，不留半分情面道：“爸, 您是不是忘了，两年前是您亲自写信给我，要我没啥事别回家, 也别跟家里联系。那封信我还留着呢，用不用我拿出来读读，帮您回忆回忆？还有，今天我为啥要分家，那还不是你们全都容不下我。我回来到现在，您和妈，还有我这几个好哥哥，谁问过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吃苦受罪了没？一个个扒着碗里的东西生怕我抢去一根菜叶子的时候，爸你怎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了？”
本来说这番话就是不想叫来往这里的人和工作人员看自家的笑话，顺便也想让苏苗苗知道，离开了这个家，她什么都不是的苏解放涨红了一张脸，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像一把把小刀子一样，割得他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站在苏解放身边的陈爱芳等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感受，仿佛自己是没穿戴好衣服就出门，被人发现指指点点才知道自己的不堪，满脸羞愧却又止不住愤恨地看向苏苗苗。
苏卫国绷着脸指责道：“苏苗苗，你别瞎说话！你下乡之前，爸和妈还有我们几个都给你掏钱了！”
苏卫党也跟着点头：“是啊！我们都给你钱了！”
苏苗苗面无表情道：“哦，我知道。所以啊，这上面不写了吗，当初你们给我的那些钱就当是分给我的了。不会吧？你们不会以为我这是在占便宜吧？拜托，爸跟妈俩人一个月加起来的工资就有近一百块钱，我只拿走了他们六个月的工资作为我下乡两年的生活费，还包括了我从这个家分出去的分家费。他们今年还不到五十岁，这些年赚到的钱只分了我六个月的工资，剩下的钱和房子，还有他们两个人退休后可顶替的岗位……哥，你们要是觉得自己吃亏的话，不如和我换换？我把这五百块钱的分家费让给你们，到时候爸跟妈的房子和岗位，怎么说也得有我的五分之一吧。”
苏卫国有心想反驳，却又怕再说下去真的打消苏苗苗想要分家的念头，到时候自己吃亏。想想她下乡之前，那“薅羊毛”薅得没有半分手软的劲头……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以后也不算一家人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妹子！”
苏解放只觉得平生从未有过这么丢人的时候，低吼道：“都别说话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说完，他拿起笔也没有了犹豫，唰唰几下签好名字，递给了工作人员后，看着同样签好了名字的苏苗苗嘲讽道：“这回你满意了吧。”
苏苗苗微微一笑：“当然，还要谢谢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们，给了我这个机会。”
众人：好气哦。
就这样，分家这事儿，最后还是以干脆利落为开头，以互看不顺眼为过程，再以工作人员稳准狠的盖章为结尾。
“那我就先走了。你们未来要是有什么事的话，就写信去北河沟大队，当然了，我希望不是重要的事情我们还是尽可能不要联系，毕竟爸妈你们距离退休的年纪还很远，我们能不要见面还是不要见了。”
说完，苏苗苗也不等其他几个人的反应，径直离开了。
…………
从公证处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苏苗苗便直接离开了。
徒留面色难看的老苏家几个人，看着她头都不回的背影，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
陈爱芳面露复杂地看着这个因为叫自己没办法再生育的女儿的背影，嘴里忍不住说道：“我就知道她生来就是克我的。如今她分出去也好，省得一天天在家里闹得不消停！”
苏解放不知道是不耐烦听这个，还是不愿意听，厉声道：“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家这点破事儿吗！让人指着脊梁骨说咱们偏心，把送下乡的闺女分出去了？”
听见这话，陈爱芳红着眼眶，看向不远处已经看不到的苏苗苗身影的道路，呜咽了一声：“我……我就是看她那样，我心里难受！”
面对父母的争吵，老苏家的几个儿子都没说话。
他们的内心同样是复杂的。
心里也不说清是为她的主动分家感到高兴，还是失落。
但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从此以后，他们就少了一个妹妹（女儿）了。
——
拿着字据离开后，苏苗苗一个拐弯就进了不远处的胡同，小声说道：“顾岁安，你赶紧出来吧。我知道你会跟过来，所以不用躲了。”
话音刚落，顾岁安就走出来了，眼神有点飘忽，似乎是为自己跟着苏苗苗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苏苗苗道：“好了，别不好意思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难得来一趟省城，咱俩去逛逛吧。”
见苏苗苗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情绪也好像不怎么低落后，顾岁安这才放心地跟着她往胡同外走。
两个人先去换了全国粮票，这个可是必备的，毕竟现在粮票还没被取缔，苏苗苗到了大学报道后，去食堂没有这个，等于没有饭吃。
苏苗苗在把换好的粮票收好后，边走边念叨着：“也不知道京大的食堂做的饭好吃不好吃，住宿舍的话，就不能开小灶了，只能将希望寄托于食堂师傅的手艺了。”
顾岁安想着苏苗苗的手艺，觉得她这个愿望可能很难实现了。
先不说手艺如何，像是这种食堂大锅饭，可能连荤腥都不会太多。
毕竟不是哪个学生都像苏苗苗这么会赚钱。
换好粮票后，苏苗苗又带着顾岁安逛了逛省城的景点，说是景点，其实就是附近的公园、水库还有各个厂子及家属院。
这些在苏苗苗看来，也算是时代的“景点”，等未来改革开放，经济发展后，这样的街道，这样的建筑，可就很难见到了。
“你看见了吗，那个就是省城的养猪场，我以前还跟里面做过临时工呢！说起这个，也不知道秀芬婶子能不能养好那些猪崽子……”
养了快两年的猪，苏苗苗也不免对那些猪崽子产生了感情：“不得不说，我养的猪……可是太适合用来炖红烧肉了！那滋味儿……啧。”
顾岁安：“？？？”
猪崽子：“？？？”
——
在逛了一大圈后，苏苗苗还带着顾岁安去了一趟百货商店。
苏苗苗指着柜台里的一个棕色毛线的围脖问顾岁安：“你看这个围脖怎么样，喜欢吗？姐买来送给你呀！”
看着阔气十足的苏苗苗，顾岁安直接忽略了她的自称，也没推拒，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得到顾岁安肯定回答后，苏苗苗也不含糊，喊着售货员，非常爽快地结好账，拉着顾岁安就继续下一个柜台了。
“明天就要出发去首都了，等你送完我，咱俩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见。所以啊，今天你看上什么就跟我说，我能买的都给你买了，也算留个念想。等你忙完了，想明白了，准备去首都找我的时候，我再带你去首都的百货商场逛！”
顾岁安抱着怀里的围脖和手套，有心想说，其实这些就够了，但他看出苏苗苗的情绪有些不太对，便只点了点头。
…………
逛了一圈百货商店，买了不少零碎东西的两个人，回到了招待所。
他们定的火车票是明天中午的，所以今天晚上就只能在省城住一晚，明天也不着急赶车，还能再吃个早饭再走。
苏苗苗在招待所门口，突然停下来，笑得有些伤感道：“我吧，下乡两年，认识了小麦姐、吴佩兰、秀芬婶子、郭队长一家，还有你。其中，也就只有跟你才能彻底放飞自我，不用那么累地保持形象，也能稍微喘口气。所以啊，顾岁安，你可一定得去首都找我，到时候我带着你一起发大财，赚大钱，咱俩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说完，苏苗苗也不等顾岁安回答，转身跑进了招待所自己的房间。
她真的没事，只是……有些想家，想外公和妈妈了。
而被留在原地的顾岁安看着苏苗苗的背影，再一次痛恨起自己仍无法战胜心魔，无法开口安慰苏苗苗的样子了。
他慢吞吞地走进招待所，在经过苏苗苗的房间时，无声地对里面念了一句：【晚安】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亲口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全都说出来，给苏苗苗一个人听。
——
第二天中午，各自都已经调节好自己情绪的两个人，踏上了前往大学的列车。
因为之前苏苗苗和王小麦、吴佩兰说好的缘故，所以在列车候车的时候，顾岁安先带着行李包裹进了车厢等她，免得被王小麦二人看见，容易造成误会。
顾岁安前脚刚上了火车，后脚王小麦和吴佩兰就带着她们各自的送别礼物，赶到了车站。
…………
“苗儿，你到了首都可一定得给我们写信啊！”
“对啊对啊，反正我们都知道你在京大，你要是不写信过来，我们就每人每天一封信地轰炸你。到时候，让你的名字传遍整个京大！”
苏苗苗看着红了眼圈却还不忘打趣自己的两个人，笑着从随身挎着的包里拿出自己也一早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她们：“这个发夹是我特意拜托认识的人从外地买回来的，买了三个，咱们仨一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