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惠云拿起盆里的衣服,一边绞干水一边说:“娘,您去里屋歇着,衣服我来晾,一会儿我来做饭。”
张升照走过来,一声不吭的也帮着绞衣服。
张善云随即也站起来帮忙,从哥哥那里递衣服给姐姐晾。
马秀姑把手往衣服上揩揩干,说道:“娘不累。”
她面上带着笑容,“等开了春,要让惠娘和善娘也读书认字,学算术。”
这件事她考虑了有一段时间,本来打算趁过年时候去做帮工,攒够了钱再和两个孩子说,现在有钱了,索性说出来让孩子高兴高兴。
“东街的陆员外家请了一位老学究,在家给姑娘们上课。高婶婶想让娇姐儿也去听,陆家的夫人已经答应了,说只要给学究送束脩就行,不另外收钱。现在有了这些钱,咱们家的束脩也不用愁了。”
这一点让张善云很惊讶。
这样一个生在封建社会的女人,却有不输给现代人的思想,竟然会说出要让女儿读书识字的话。
张惠云正在晾衣服,头也没回地说:“娘,我不读书。钱你存着,家里用钱的地方多。”
马秀姑连忙否定她:“怎么能不读书?好人家的姑娘哪有不认字的。”
她明白得很,这个孩子很懂事,什么都为家里考虑。这样说,摆明了就是想给家里省钱。
她对孩子们说:“你们不用为钱担心,娘有办法。”
张升照没有说话,头低低的,看着鞋帮子上一个整齐完好的补丁,眼眶红红的。
张惠云认真说:“娘,我真的不读书,大哥哥会考上秀才、举人,能教会我读书识字。”
“你大哥哥要考举人是肯定的,你去陆家读书也是一定要去的。娘去做饭,你们快进屋里,外面冷。”马秀姑又补了一句:“天快黑了,照哥儿把油灯点上,夜里看书不要熬坏了眼睛。”
说完,她端起木盆走了。
两姐妹跟着大哥,一道往屋里去。
张善云不禁在心里叹口气。
她这两个哥哥姐姐,真是两个苦命的孩子。
亲娘早去,爹不担事。
当然她自己也苦。
她这辈子,比现代的上辈子好不到哪去。虽然娘看起来还有点见地,可惜赶上了那样一个不思进取的爹,处处掣肘子女的前途不说,还给家里带来了诸多拖累。
婶婶不可能接济他们一辈子。必须想办法,先解决生计。
张善云上辈子看过一个著名的人生规划老师的直播,说穷人家的孩子想要今后不求人,选医生、教师、军警是最好的出路。
现代人如此,古代人也差不离。
等到开春,她明面上了认字开蒙了,就可以去求高婶婶,到高家的医馆里做学徒,把上辈子学的医学知识重新利用起来。到时候就算学的比普通小孩快些,别人也只当她聪明,不会怀疑她壳子里是个穿越者。
再者,她之前学的西医,奔着当外科医生去的,但中西医有些互通,从头学一次对她来说不难。
天色将暗,外头起了风,张惠云把支起来的窗户给关起来,张善云在她边上扯她的衣角。
惠云回头问道:“怎么了善娘?”
张善云认真地问:“大哥哥读书考科举,二姐姐,等我们学了认字,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
张惠云弯下腰来,摸了摸妹妹的头,“善娘怎么这样问?”
旁边的张升照低头吹亮了火折子,把油灯点起来。
他收好火折子,笑道:“善娘说说,以后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大哥以为她问的问题是关于嫁人?
那真是想岔了。
“大哥哥,我才六岁,你问我这个问题合适吗?”张善云说。
张惠云也笑:“大哥,善娘才六岁,想什么嫁人呢。”
张善云觉得自己不能说得太像现代人,要符合她的年纪和时代背景,便说道:“虽然大哥哥想的不错,认字和算术是项有利于嫁人的本事,但我们家太穷了,爹根本出不起嫁妆。我想,等我和姐姐都学会认字以后,不如学一门手艺,哪怕不说养活自己,也能给自己攒些嫁妆钱。”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窗户缝里有风,吹得火苗隐隐约约,油灯差点给吹灭了,看着人觉得心里怪不安的。
穷人家的女儿大多早早嫁人,好给家里的兄弟赚回来一份彩礼钱。
张惠云快十五岁了,估计他们爹马上会考虑要她嫁人这件事。但她不想讨论这些,又担心厨房里的继母是否会磕碰到手,便对妹妹说:“善娘,让大哥哥陪你聊天,我去帮娘做饭。”
“好。”
张善云答得甚是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