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淑英见到他们,面色凝重地迎上来说道:“嫂子,你先不要慌张,大哥的伤势还有的救。”
马秀姑心里乱,脑子来不及思考,取出一个钱袋就塞给她,“淑英,这钱你先拿着,要用什么药都用上,不够的我再回去想法子。”
张升照上前去揪住一个堂倌,大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爹爹出门前还好好的,怎的去了你们店里就不好了!今日一定要给个说法,不然明日我们就衙门里见!”
那堂倌突然被揪住,就要挣扎,另一个堂倌连忙去拉张升照,边拉扯边说:“小郎君,是你爹自己遇上了一伙人打架,楼里大家伙都亲眼所见,你爹自己不小心跌下了楼,我们是好心送你爹来,你可不要好坏不分,倒打一耙啊!”
几个同年也来劝架:“照哥儿,你不要冲动,他们说的不假,真是你爹爹躲避不及,自己摔的。”
张升照松开手,冷不丁的后退了一步,慌乱地又问:“那一伙儿打架的人呢?我要去找他们要个说法!若不是他们打架,我爹爹又怎会去躲,这才摔了。”
两个堂倌得了松脱,好生劝道:“小郎君,那阵子七手八脚的,大家都慌乱的很,谁有空顾得上啊,他们早跑没影了,也没人认识。”
几个同年说道:“是啊,照哥儿,当下还是赶紧想办法,多筹点钱,给你爹爹治伤要紧。”
“我们先回去了啊,天晚了,路上不好走。”
张升照还想拉住他们,却被马秀姑止住了,她对几人说:“谢谢几位好意送大郎来,夜黑天冷,回去路上多小心些。”
“嫂子,就劳您多看顾了。我们几个都先回了啊。”
然后这几个人还有两个堂倌都走出了医馆。
张升照只觉胸口一阵堵,却不知道到去哪里能讨个公道,只红着眼凝视马秀姑问:“娘,这样就算了么?那一伙打架的人,害爹爹摔下楼,难道就不管了?”
马秀姑也乱得很,目光不知往哪儿搁,只说:“当时忙乱,都没能顾得上,现在再去找,怕是大海捞针,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去报官,衙门的人也不会把我们当回事。”
这时,高家二郎施完了针,从床边站起。
马秀姑忙迎到床边,看到张伏林面色青黑,胸口似乎鼓起来了,焦急问道:“二郎,官人现在怎样了?”
高二郎摇摇头,面色不大好:“大嫂嫂,张大哥哥摔到了头,还摔到了胸间骨头,现在看他胸口皮肤黑肿,而皮肤却没有伤口,恐怕是碎了骨头,而且碎在里面,刺破了肺腑。又鼻中流血,这是淤血上涌,从口鼻出。我已经针灸为他引出胸腔的淤血,但就怕内里肉溃,要有烂筋伤骨之患。”
马秀姑颤了颤:“那……现在该怎么办?”
高二郎话里有话,说的有些吞吞吐吐:“大嫂嫂,这就要看你到底想不想给治了。”
马秀姑不明就里,第一反应就道:“自然是要治的。”
高家二郎欲说还休,又怕马秀姑不理解,于是直白了讲:“大嫂嫂,若要治,得花不少银钱,无底洞一般填进去,人不一定能治好。说不准人没有好,钱都花没了。”
马秀姑听了,双腿软了。
张升照连忙扶住她,眼睛直视高二郎,语气也有一些慌乱:“如果要治呢?要花多少钱,要买哪些药?高舅舅医馆里有没有那些药?要是没有,我到杜金钩家药铺里去买来。”
高二郎摇摇头:“杜金钩家药铺,是官家开的药铺,那药你当是能那么容易买到的?就算买得到,家里的钱又够买几日的药?”
张升照迟疑下来,这时马秀姑说:“无论如何总是要治的。二郎,要用的药你尽管用,钱我去想办法。”
高二郎点点头:“那我先去抓几幅药,给张大哥哥服了。明早天一亮,我让他们去雇一辆车,把张大哥哥送回家里。伤了内里得靠养,能不能养好,就看天意了。”
“多谢你了,二郎。”
这一晚,马秀姑守在医馆里,叫张升照先回家去安抚两个妹妹。
张升照回到家时,张善云已经睡了。她本就对这一世的渣爹印象极差,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他还假借聚会同年的名义去狎妓喝花酒,喝花酒还摔了一跤,活该。
张惠云还醒着,她轻声问:“大哥,爹怎么样了?”
张升照心里很乱,有一种忽隐忽现的恐惧感在他心里砰砰乱撞,慌得令他想不出一个完满的谎言来安慰妹妹。
见大哥沉默不语,张惠云又追问他:“爹爹是不是真的不好了?爹会死吗?”
“嘘,别吵醒了善娘。婶婶和高舅舅都说内伤靠养,兴许爹能养好来。”
他这番话却连自己也没有说服,后背心直冒汗。这么冷的天里,里衫都湿了一层。
半晌,他又失望地说:“惠娘,你说,如果爹不好了,娘会带着三妹妹改嫁么?”
“不会的,娘她不会的。”
张惠云说完,咬着嘴唇躺下了。忽然想起来什么,又坐起来低声道:“灶上还有炊饼,哥,我给你去热两个饼,吃了垫垫肚子吧。”
“别去了,我也吃不下,你快睡吧。”
这一夜,张升照就着一身汗湿的衣衫睡下了。
这个院子里三个人,除了三妹妹善云,另两个都没睡好。
隔壁院里,高婶婶一夜没回家,守在医馆里,倒是二叔叔张伏松一个人睡得格外香,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连这边的院里都听到了他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