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升煦听了,人又抖了一抖,无声地垂下头,弯着脖子,极为沮丧,说出轻若蚊蝇的一声:“好,我知道了。”
娇云含着眼泪,没有说什么,只是气恼的捶了一记牢门。
出了牢房,三人从洪胜武那处拿回自己的户籍牌,杨学之又单独给洪胜武塞了一贯钱,低声与他一人说:“洪都头,我表哥那里,还望您能多多关照。”
洪胜武点了点头,交代领他们去牢房的衙役,给张升照送一个火盆去烤干衣服。
几人与他道谢之后,出了牢营。
善云问送她们一道来的衙役:“差大哥,那名死者的尸体还在衙门吧?”
衙役说:“在停尸房,就等大人审过之后交还给家人。说起来那家娘子和郎君感情也真是好,哭天喊地,只求赶紧把郎君的尸体入土为安。可是案子没了结,也不能把尸体交给她,没法顺了她的心愿。”
善云点了点头,又问:“曹师爷今天当值吗?”
“师爷昨日是大夜班,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家补觉了吧。”
“好,多谢您。”
衙役走后,三人回到马车上。俊疏问道:“三姑娘,咱们是直接回家吗?”
“不,去沈表姐家。”
善云说完,娇云反应过来:“去找姐夫?你是觉得那名犯人有问题?难道有人陷害我哥?”
“是,聂五郎蹊跷,那死者的娘子也古怪。死因存疑,我们见不到死者,只有曹姐夫能帮这个忙了。”
“那你方才在牢房里怎么没和哥哥说,还要去吓唬他。”娇云抿起嘴来,又怨又笑。
张善云瞥了张娇云一眼,懒得多说,杨学之帮忙解释:“如果在牢房里说了,隔墙有耳,谁知道陷害表哥的人会不会听了去?就算那人没听到,忽然见表哥表现得那么轻松,难道就不会起疑?”
张娇云自言自语着:“那,我们去给曹姐夫买点礼品吧?善娘,你身上有多少钱,都借我,回头我让我哥哥还给你。我们冷不丁地冲上门去,姐夫也不知肯不肯再帮哥哥忙。”
杨学之笑了,“现在临阵磨枪有何用。拜佛在平时,求佛在今日。三妹妹隔三差五就给沈表姐家送药材和吃食去,没少帮你在曹师爷面前烧高香。”
“谢天谢地多谢你,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我今日那几匹绸布都报答你了。”娇云双手合十,这就向善云拜了一拜。
善云笑道:“堂姐,这几匹绸布,可是去刘家的布庄买的?”
“都这时候了,我哥哥火烧眉毛呢,你还来笑我。”娇云的脸上讪讪的:“是,嫂嫂给我物色了刘家的长子,我就是先去看看,要是那郎君长得五大三粗的,就算他家家境再好,我也是不肯的。”
张善云明白了:“那么说,那刘家大郎应该生得挺不错,不然你方才见到我时也不会这么高兴,是不是?”
张娇云别过脸,嗔道:“别胡说了,赶紧想正事,我哥哥还等着你给他洗刷冤屈呢。”
*
当天晚上,张家人都等在饭厅里。
张善云没有回来,王巧平便一直不叫厨房摆饭,只说再等等。高淑英也急得很,一点都没有胃口。
善云和娇云回明苑时,家里谁都没有发现,俊疏没有跟着一块回张家。
见到两姐妹进来,高淑英激动的站起来问:“善云,你堂哥怎么样?”
善云道:“婶婶莫急,堂哥只是被关在牢房里,没有用刑。今日他还没有酒醒,所以没有受审。”
王巧平也关切问道:“善云,你有什么办法吗?你大哥哥事情忙,这两日也没回家来,不晓得今晚会不会回来。哦,对,你一定饿了吧,白露,快去叫厨房摆饭!”
白露依言离去。
张善云走到桌边,让高婶婶坐下来,自己也坐下说:“我有方法,但是要等。”
高淑英的心提了起来:“什么法子?我思来想去,便是多筹钱赔给那家娘子,争取个轻判,还有别的法子么?”
善云握了握婶婶的手:“婶婶,堂哥这次是被人陷害的。”
高淑英听了,急得整个人要往后仰,坐在她边上的马秀姑连忙伸手搀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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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张善云起了大早,和娇云一起又到了县衙。
今日,县衙堂审张升煦衙役失职罪一案。
死者是一名姓孟的犯人,此刻,那寡妇孟肖氏正立在堂下哭泣,张升煦跪于地,双目垂视地面,脊背倒是直的。
知县心里不安得很,他自然知道跪着的张升煦是州判大人的堂弟,虽说州判没有遣人来交代,可是他总不能完全不顾州判的面子。
犯人死在牢里,若是没有家属倒好办,半夜丢乱葬岗里就过去了。难的是这名犯人是本地人,还那么巧,立刻就被来探视的娘子给发现了。
知县被寡妇孟肖氏的哭声所扰,烦得要命,升堂之后闷坐在那里,连惊堂木都拍地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张升煦,本官问你,失职罪一项,你可认罪?”
张升煦抬起头来,正欲开口,忽然,堂内上前来一名差役,拱手作揖正声道:“大人,卑职发现此案有重大隐情!”
来人是十六班的都头,洪胜武。
县令闻言,激动起来:“洪胜武,有何隐情,立刻回话!”
寡妇孟肖氏本来正捂脸哭泣,此刻移开手来看了洪胜武一眼,却见洪胜武也在看她,吃了一惊,连忙又将脸捂起来哭喊:“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
洪胜武回话道:“回禀大人,昨日下午,卑职陪仵作一同前往停尸房验尸,发现犯人并非死于自戕,而是死于中毒!卑职推断,应当是有人要致犯人于死地,因此下药迷晕衙役张升煦,制造醉酒失职的假象,趁牢房无人看守时,趁机毒死犯人,又以犯人额头撞墙,制造自戕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