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煜柃弯下腰看了眼,小幅度蠕动了下,除去水泡,发现高跟鞋原本白净的颜色还沾上了些泥点。
尹煜柃平静下呼吸,朝里输密码。
跨入大铁门,季姨放下修剪花枝的剪刀,毕恭毕敬弯腰:“夫人,您回来了。”
城南城北来回奔波十分疲惫,加之蒋今澈的原因,让她心绪复杂,只格外轻地“嗯”了声,顺带的,试探性地往里探了眼。
季姨猜出她想问什么,解释说:“先生在书房里工作。”
沈志宗先前同她说过,她和他只是合约上的夫妻,没有感情,她做什么是她的自由,只要不给沈氏添辱,把沈逾晟照顾好了,他都不会管她。
毕竟她现在是沈家夫人,外出见个男人多少有影响,原以为沈志宗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还真不管她的私生活,反倒是沈逾晟在宅邸门口等她。
看了眼时间,他大概已经放学到家好一阵了。
“怎么不回屋里写作业呀,爸爸要是知道了又要教育你了。”顿了下,尹煜柃半吊子地朝他一弯腰,“莫非……小晟是想我了?”
一双媚长的眸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好像任何心思都能被看穿。
沈逾晟悄悄背着手,尹煜柃狐疑地往他身后探头,他就立马狡黠地一扭身,把巧克力藏在身后,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轻声,看着她一字一字说:“头发乱了。”
尹煜柃没什么好奇心,领着他往家里走,至落地镜前照了照,拿把梳子在他眼前晃了几下:“要帮我梳吗?”
沈逾晟点点头。
宅邸内依旧是那股古朴的香薰气味,丝绒皮墨绿色沙发上摆放一排砖红色、抹茶绿色和米棕色抱枕,取来中间那个花团锦簇花色纹理堆砌的抱在怀里,尹煜柃斜坐着,将背留给他。
虽说情人节还有好几个月,今日学校也不知是谁提起的第一嘴,说去年情人节爸爸给妈妈送了几百块钱的花,去哪家高档餐厅吃了饭……然后你一句我一句互相攀比了起来。
也是那时,他想出该怎么“报答”她了。
梳头之前,沈逾晟终于把手伸到前面来,望着一板白巧克力,尹煜柃有些摸不着头脑,维持在接还是不接的思考里。
觉得是自己表达得不够明确,于是沈逾晟又往她面前伸了伸,强调道:“送给你的。”
不管她接不接受,反正是硬塞到她怀里了。
沈逾晟站在地板上,个子不高,勉勉强强够她此时的高度,拿梳子为她顺着发丝。
这巧克力包装目之所及全是些英文,尹煜柃左右打量着,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真是送我的?”
上回她帮了他一回,他也该知恩图报。沈逾晟不知道她有什么难以相信的,“嗯”了声。
这什么节都还没到呢,尹煜柃随手将巧克力往茶几上一放,也只能作出这一个解释:“今年情人节没过上,所以……小晟是替爸爸补送给我的吗?”
阵阵气息弥漫,梳理之间朝他扑散开来的,除去洗发水的淡香与香水的冷调气味,还有醉人的酒味。
沈逾晟什么都没答,心中却在悄悄埋怨她,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来,分明是他的心意,居然能白白叫别人抢了功劳。
又想起她今日悄无声息鬼鬼祟祟的离开,沈逾晟问道:“刚才我给你打电话了,你却不接,是不是我惹你生气了?”
短短一句话,随风遁入耳中,尹煜柃微怔:“……没有心情不好,是去见人。”
默了瞬,孩童音自身后传来:“很重要的人吗?”
抱枕被她不自觉地轻掐着,微微变形。
尹煜柃小声呢喃道:“是对我来说,跟家人一样重要的人。见到他,我很高兴,所以就喝了一点点酒。”
树影轻晃,思绪再度回到城南,眼皮不吉利地一跳,尹煜柃陡然联想到某种不详猜测,把抱枕往前一丢,翻了几个跟头,最后落在地毯上。
沈逾晟盯着抱枕发呆,下秒她竟回过头,两道目光撞在一起。
“小晟。”一字一顿,坚定却不失温软,声音如被凛风刮过的溪流,叮叮咚咚,将他的名字以极其亲昵的形式喊出来,格外动听。
心中仿佛也被那流水点了滴,咕咚一记,沈逾晟吞咽了一下。
尹煜柃将他掰正,上上下下打量着确认他的健全,略微急促地问:“我不在的时候,是爸爸又教训你了吗,有没有打你,伤到哪里了吗?”
沈逾晟拿着木梳定在原位,见她关心自己的模样,他有些贪念,想“嗯”一声,却又不想对她撒谎。
左右纠结里他只悄咪咪地说:“你能不能等下回屋就跟爸爸闹离婚呀?”
尹煜柃动作一顿:“嗯?为什么?”
眼前这小孩的声音又轻了一个度:“……这样他就没空找我的事了。”
“我可不做乐于助人的事儿,那下次他找我茬的时候你怎么帮我?”
她也就随口一提,哪知他却当真了,沈逾晟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那我就去偷偷刮他的车!”
忽的,尹煜柃笑出了声。
沈逾晟有些心虚地咽咽口水,只见她三根手指举至太阳穴边,分外认真地发誓说:“我跟逾晟承诺,下次不会不声不响就走了,要走也会提前告诉我们小晟,不让小晟被欺负。”
心中雀跃,沈逾晟突然记起手中还拿着木梳,露出酒窝,笑意盎然地看着她:“帮你梳头。”
尹煜柃温柔点头。
再次背过身,笑意如水中涟漪缓缓消散,有些疲倦地合眼。
沈逾晟望着她的背影,只是在想象着,此时此刻她的正面会是什么神情,什么情绪。
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
幸福的?快乐的?或是放松的?
可他实在无法想象出来。
于是他便想着,他也要成为她心中重要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