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商议之际,忽地有人喊她。
“陈方丞。”
陈念转过身去,见果然是荀攸站在那里。
“司空听闻军中有人得了痢疾,唤我过来瞧瞧情况。”荀攸简明扼要道,“情形如何?”
“没有大碍。”陈念说完上半句,荀攸还没来得及回上一句那就好,她就紧接着说道,“只是我尚有些顾虑在。”
“……陈方丞请说。”荀攸说。
“此事我能够自行解决,无须劳动旁人出马,只管回禀司空‘无事’即可。”陈念好歹有官位在身,使唤人按着她的标准来不成什么问题。
若是要说有多如何严丝合缝倒也谈不上,但起码能够让她乍一眼看去没什么疏漏的地方。
陈念这样“大包大揽”的话让荀攸多看了她两眼。
“既然方丞如此说,那我便回去禀告司空。”荀攸从善如流道,“若是需要人手,方丞可遣人来通报一声。”
……
除她之外,这次还有三名太医随军,陈念给这三个人依次排好了班,令他们轮流值守,又叮嘱他们千万注意,不要触碰到病患使用的一应用具。
“那……做不到全然不接触吧。”有同僚犯难,“我们倒是还好,但总要有人负责照料他们。”
“是不可能,能做到几条是几条。”陈念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今日在外头实在待了太久,三月里的天气显然和保暖谈不上关系,那一丝半点因为专注而退下去的凉意在此刻终于吹响了反攻的号角。
第一,将病患的排泄物暴晒或者用沸水煮着消了毒再丢弃,前者效果更好,但是近日的天气不怎么符合这一条件,而且大军只是暂时在此休整,眼见着马上就要动身前往博望。
第二,病患使用过的器具也定时拿沸水煮过一遍,穿过的衣物考虑到条件问题,可以等病好了之后再说。
第三,出入的人员在经手病患沾染的东西时尽可能拿废弃不要的布包着手,拿完就把布丢去烧了。
陈念稍稍打了打腹稿,把自己想当然的浅薄建议悉数说出。
按照太医们的说法,这两个人得的痢疾程度并不严重,吃药好生调养一旬就能好,这还在能够容忍的范围之内。
陈念清楚前两点还好,第三点可能略有些难以做到,她折返回去,从箱笼中取了两件旧衣挂在帐外。
“稍后把我那旧衣撕成布条,供有需要者随意取用。”
在来之前,陈念满脑子想的都是这场战争的结果和自己可能会应对的种种可怖的伤口,最后反而忽略了疫病这一环。
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大规模的疫病爆发,即使陈念愿意把手中的符水全部都拿出去救人,恐怕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过这不是一个快死的人应该考虑的事,按照这边的时间来算的话,她也活不过今年。
东汉末年本就是个疫病横发的年代,规模大小不一而已,最为严重且出名的还得是一波带走了建安七子一大半的那一场……仔细算算,只要陈念重开得足够及时,都够再活一个十八岁了。
这几条建议提出来,虽说让人觉得麻烦,但背后的原理就现在之人的眼光来看,也多多少少能够领会到其中的意思。
再者……营帐中众人暗自交换着眼神。
快答应陈方丞吧,看方丞的脸色,我怀疑能在这里晕倒。
说来那痢疾严重到药石罔顾的家伙都被方丞寻常一副汤剂下去治好了,莫不是方丞用了自己的能力,所以身体才又不适了?
快来个人让方丞早点回去休息哇,得了痢疾的病人还没出事,上官先出事了,我们一样说不过去的。
“我先回去了,有什么异动的话再来找我。”陈念像是听到了这帮人的心理活动,向他们略一颔首,转身走了。
走之前,她还不忘把另外两个没轮班到的人带走,又交代一番,只说不必完完全全照着她给的建议来。他们可以根据自身行医的经验进行改动,但大体上不可出错。
太医们把她视作主心骨,对她真心的话自然是表面应下,实则并不以为意,转头就老老实实地照办。
陈念按了按额角,知道他们心里有数,这边自然会盯得紧,不需要她操心什么。
姑且先试行几天,陈念打算看看可行不可行,不可行的话再来做出调整。
两个人的话完全在可控的范围之内,那个被她喂了符水的,陈念也交代了等他彻底好全,就让他换身衣服赶紧离开这儿,以免又被传染。
符水只管治,也不管后续,如果这人又被感染的话,那就等于前边基本白干。
她撑着精神回到营帐之中,轻却明显的眩晕感攀上神经,不至于让人迷失,却犹如一道天堑横亘在面前,不好轻易跨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