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舟在手套男拆卸手枪的时候,默默记了下时间。
25秒。
组装速度估计上下浮动4至5秒。
从组装到装子弹的时间,手套男他们是来不及反应的。
谢时舟瞥了眼那把手枪,目光示意手套男手中的引爆器。
谢时舟俯身将首饰盒放在木制甲板上,长指压在首饰盒说:“三秒。”
“三。”
手套男低着头,余光瞥到左侧躲在花箱阴暗处的帽子男,在和帽子男无声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手套男的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二。”
“一。”
手套男突然脚尖向前一踢,做了一个假动作!
他直直朝着谢时舟扑了过去!
这个动作就如同一个信号!
另一侧的帽子男也如豹子般迅猛地冲上来,他的目光直指那放在甲板上的引爆器!
眼看手指就要碰到,没想到一双皮鞋歘地一下将那引爆器连同手枪零件横扫出了三四米远!
帽子男惊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如野兽般凶狠的男人仿若天降般,一个锁喉加后摔,他甚至来不及有所反应,脊柱猛地在甲板上一撞,浑身都跟骨头错位般的抽痛!
草!他妈的这个男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帽子男咬牙迅速爬起身,一套拳法招呼过去,被周延深轻松躲过。
谢时舟那边在看到手套男做出假动作,朝自己冲过来的一瞬间,立马要将那首饰盒丢进海中,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手套男的大手狠狠扣住谢时舟的手背,两人扭打在一团!
谢时舟死死抓着首饰盒不松手!
手套男目光倏地看到谢时舟中枪的左手手臂,他面目狰狞地从牙缝蹦出一句:“这他妈是你自找的!”
手套男阴狠暴戾地一手摁住谢时舟的伤口!
谢时舟蓦地眼前一黑。
蚀骨钻心的疼仿若用盐水浇在早已皮开肉绽的肌理,他死咬着牙,口腔都蔓延着一口铁锈味。
察觉到谢时舟争抢的力度减弱,手套男更是一根一根将谢时舟的手指掰开。
谢时舟整个人如同在寒冬腊月从冰窟中被捞起来似的,浑身被冷汗浸湿,肌肉也在不断抽搐着,碎发一缕一缕地黏在额前。
剧烈的疼痛一阵又一阵,像将他的经络活生生地从血肉中抽出来。
他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喊出声,他只觉得眼前全是破碎的黑光。
疼……
实在是太疼了……
耳边嘈杂的嗡鸣声中,他似乎听到了周延深一道声嘶力竭的大喊:“徐白!”
“噗通”一声。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沉寂。
水下。
谢时舟似乎爆发出身体中最后一股力气,和手套男在水下无声地缠斗。
手套男发了狠地狂踢谢时舟。
他知道谢时舟从小怕水,也不会游泳,将他拖进海中,既能摆脱他,又可以顺带解决了他。
可偏偏这姓谢的也是个犟种!
明明都快窒息了还要抓着他,想要他跟着陪葬?门都没有!
手套男不顾一切地奋力向海面上游,谢时舟攥着手套男的衣服不让他上去。
手套男也快感到窒息,他不想和谢时舟再纠扯,既然谢时舟要扒拉他的衣服,他干脆顺势将衣服外套、手套,全脱了下来。
衣服脱下,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潜水服。
最后他一脚蹬向谢时舟肩膀,借力游了上去。
谢时舟显然没料到手套男的后招居然是潜水服。
他的身体直直地往深海沉去,他看着那道黑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仿佛所有力气都在这一刻被掏空,巨大的虚无感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意识。
身体也特别的疲倦。
很累、很重,很想就这么睡过去。
冰冷刺骨的海水侵入他的口鼻,耳边静谧得仿佛能感受到水流的声音。
眼皮终于不堪重负地阖上,他再也没有力气抗争了。
可远方好似传来有人在呼喊他的声音。
但都太遥远了。
深海仿佛一只血盆大口的巨兽,吞噬着他的身体,最终将他卷入无边的黑暗。
***
梁沉此刻正在顶层甲板组织乘客穿戴好救生衣,几乎所有乘客都已经疏散至顶层,各区域客房经理正在确认人数,应急小组也由上往下的前往其他楼层查看是否还有遗漏的乘客。
就连一直被关押的刺青男也被押上了顶层。
梁沉站在高处抻直了头,他看到了罗俊俊,看到了一些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唯独没有看到周延深和徐白。
而不远处的海域,一艘私人游艇安安静静地停着。
梁沉内心刚升起一丝疑虑,忽然一道声音仿若劈开天地般在嘈杂的人声中被梁沉清晰捕捉。
——“徐白!”
听到熟悉的声音,梁沉下意识去寻声音来源。
他沿着护栏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忽然就看到在二层甲板搏斗的四人。
他还来不及出声,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黑衣男拖着徐白一起掉下了护栏。
紧接着,周延深丝毫没有犹豫地闷头扎进了海里。
如同黏腻石油般的深海只溅出一道小小的水花,又迅速恢复了平静。
梁沉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飞快拿起对讲机就喊:“快!二层甲板!有人坠海!快救人!”
救援队和梁沉迅速赶到二层甲板。
“周延深!”梁沉焦急地在甲板上呼喊着,他走了没几步就看到甲板上半干涸的血迹,以及零散的子弹枪械。
救援队也麻利地换上潜水服,丢下救生筏,跳进了海中。
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两道身着潜水服的身影已经登上游艇,游艇开启发动机,溅起水花扬长而去。
将近五分钟的搜寻,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找到了!”
梁沉立马朝那方向赶去,只见周延深刚从海面露出一颗头,深呼吸一口气又扎进了海底。
他就这么不停地重复着这个动作,似乎不知疲惫,一次次、一遍遍地潜入深海,甚至夺过氧气瓶继续深潜。
直到梁沉再也看不下去,他让救援队不给周延深拿到任何氧气瓶。
他按住周延深的肩膀:“延深,救援队已经在全力搜寻了!现在是晚上,温度那么低!你又没穿潜水服,你是想失温致死吗!专业救援的事让他们做就好!”
周延深肌肉僵硬、身体笔直地站着,嘴唇已经冻成青紫色,他拧着眉,眼底布满了红血丝。
是啊。
海底那么冷,他得赶紧去救徐白……
他置若罔闻地推开梁沉。
“周延深!”梁沉见他这么不听劝,忍不住喝道。
他单手用了些力拽住周延深的手臂,若是换做以前,梁沉铁定没那么大的力气能拽动他。
但周延深早就体力耗尽,被梁沉那么一拽就跌坐进沙发上。
周延深一愣。
灰败的眼底突然有了一瞬的清醒。
裤袋似乎撞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件,他伸手摸进裤袋。
拿出来,摊开。
手心正躺着一条璀璨夺目的珠宝项链。
正是那条“雪之玫瑰”。
顶层的人群仍旧不安地躁动着。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曾被拯救于漫漫无际的海面。
***
周延深有一枚从小一直贴身戴着的硬币。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拿这枚硬币抛正反,以做预测。
神奇的是,硬币的预测总能让他规避掉糟糕的结果。
在出发寻找徐白前,周延深也试着掷出硬币。
“平安如意”四字为上,则为吉。
反之,为凶。
硬币翻滚着抛向半空,又落回他的掌心。
周延深掀开手背一看,目光顿了一秒,旋即冷硬地将硬币一圈圈牢固地绑在手腕上。
硬币反面朝上。
——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