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间吴夫人出来过一次,竟还记得她,唤她“弟妹”,苏怀月也只好尴尬地应了。
陪着明明玩了一会儿,吴婆婆就催促明明赶紧去写字,否则交不上习字的作业,得被二叔打屁股。
明明一张脸皱得像根苦瓜:“可我根本不会啊!”
吴婆婆道:“你二叔不是教过你么?”
明明气道:“他每次教我,都写得极快。脸还那么凶,我连问题都不敢问,怎么学得会嘛!”
苏怀月不由想象了一下萧二教明明的模样。以萧二的气势,定是一个眼神就把孩子给吓住了,忍不住好笑地摇摇头。
左右无事,便道:“那姐姐来教你,好不好?”
明明立即欢呼一声:“要是苏姐姐教我,我肯定学得会!”
苏怀月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这小男孩平时看起来爱闹贪玩的模样,一旦认真起来,倒还有模有样。脑筋也转得快,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两张纸。
苏怀月认真仔细教他笔划,吴婆婆端了茶水果子进来,偶然瞟了一眼,惊叹:“哎哟,这字写得可真不赖。”
明明搁了笔,去拿果子吃:“婆婆你又不识字,看得懂吗?”
吴婆婆道:“婆婆虽不识字,但也晓得整不整齐啊。这可比你二叔教你的时候齐整多了。”
明明嘿嘿笑道:“是漂亮姐姐的功劳!”
苏怀月道:“你二叔怎么教你的,我瞧瞧?”
明明往脚旁竹箧里翻出来几张纸,递给苏怀月:“喏,二叔的字是不是很丑。”
苏怀月接过一看,不由无奈摇摇头。
纸上一手狂草,如大漠风沙,惊雷霹雳。即便是收敛了几分,仍然字形难辨。
漂亮是漂亮,但怎么教孩子嘛?
不过瞧着这些字,她不知为何,却总有些似曾相识之感。这感觉来得莫名其妙,她摇摇头,同明明笑道:
“你二叔的字确实不该现在学,以后姐姐教你,好不好?”
明明立即高兴地欢呼了一声。
吃完喝完,小男孩就开始犯困,往门口的躺椅上一蜷,便嘟囔着要睡了。
苏怀月失笑,寻了薄毯同他盖上。自己在屋子里捡了本书,随意翻了两翻,渐渐也有些倦意上来,不知不觉间靠着几案也阖上了眼。
就这么短短的一个盹,苏怀月竟还做了个梦。
梦中她似乎又回到了苏州太湖畔自己的小屋子里。
正在批注父亲的《纪闻》呢,房门忽被推开,是萧二走了进来。
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亮,手中提着一杆似曾相识的染血长枪。
看着她的眼神冰冷至极,提枪便刺。
苏怀月一个激灵,吓醒了。
一睁眼,眼前晃过一道锃亮的枪头光,枪后正是萧二。
苏怀月腿一软,跌了回去:“你想做什么?”
萧听澜收回长枪,蹙眉看了她一眼,有些莫名:“你说什么?”
苏怀月喘口气,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萧二不过是在擦拭这杆长枪。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听澜道:“来了有一阵了。见你睡得沉,便未唤你。”
他瞟了苏怀月一眼:“做噩梦了?”
苏怀月想起梦中内容,又看了一眼他手中长枪,不由问道:“这长枪是你的么?”
萧听澜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晦暗,他盯着长枪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不,是我阿兄的。”
苏怀月听见这样的回答,心底隐隐松了口气。
萧听澜擦完枪,一抬头,就见到苏怀月亮晶晶的眸子又期待地盯着他。
不由失笑:“皇帝还在考虑你的建议。”
苏怀月登时颓了下去,旋即又打起精神:“那你,那你昨日离去时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萧听澜这时走到了案几旁,瞧见了桌案上明明练的字。确实是一笔一画,非常工整,比之他教的时候,效果好了不少。
检视了一阵,忽回头道:“此事我懒怠与你解释。明日你仍旧来此地,我带你去绿石书院,你一见便知。”
绿石书院是他父亲当年书院,存放着他父亲几乎所有的文章书信。新帝攻入上京后,绿石书院被封,里头的东西就再未见过天日了。
苏怀月立即点了点头。
萧听澜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他转身,朝苏怀月走来。
男人身形高大,走过来时有龙行虎步之姿,苏怀月忍不住退后,又忍不住退后。萧二仍然步步逼近。
她鼻尖倏尔涌入萧听澜身上清淡的熏香,整个人都有些局促紧张:“你、你说就是,不必…”
下一秒,萧听澜同她擦身而过,在她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千字文来:“嗯?不必什么?”
苏怀月:…
默默把“挨这么近”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萧听澜将书册递给她:“我的条件,便是将这书册上所有的字教会明明,能做到么?”
教小孩子写字?这可是她的强项,她在杨府可一直给杨家九娘做启蒙先生呢。
苏怀月没有一丝犹豫便答应了。
她注意到,自己答应之后,萧二的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苏怀月忍不住想道,难道萧二很头疼该如何给小孩启蒙么?
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人也会有无可奈何之事,苏怀月忍不住微微一笑。
萧听澜挑眉:“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