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没人能离开张筠府,进去也不行。
张筠以有人伺机毒害安定王为由,把安定王麾下的顾家军拒于门外,魏溪和宋河要硬闯,席墨生拉住了他们。
“我们若是进去,张筠能成渔翁,王爷和顾家便是鹬蚌。”席墨生说。
张筠封锁府邸,让出一个大房给王药救治顾依,他以担忧为名,全程在一边‘监督’。
王药能察觉整座府邸已鸡飞狗跳,时不时有人来回报张筠进展,可王药无暇偷听,顾依的情状危机,他必须心无旁骛,专心诊治。
紧急的解毒法不外乎清肠胃,顾依此前被顾夫人致伤后亭的愈合期间都是王药替他清理牌谢,于是已驾轻就熟,事关人命,他不能计较有旁观者,当着张筠和许多张家仆人的面就给顾依动手,经历数遍上灌下排,难免满室恶臭,仆人各各掩鼻退却,唯张筠巍然不动,王药不由得更小心提防这个厉害人物,不让他怀疑顾依是故意中毒。
抢救进行了数时辰,王药再以银针测毒,顾依体内的毒性总算减少,可仍未全清,后期需服药祛毒,还可能留有后患,王药心疼无比,他后悔莫及,他不该准许顾依出此下策,顾玖怨恨他和弟弟们,那就全家搬走!何必报仇!怨怨相报,终于两败俱伤!
“先生,王爷身中何毒?”张筠十分沉稳,问心无愧的架势很让人信服。
王药蹙眉,如实道:“我需得到王爷服下的毒物才能确实知道是何成份。”
“王爷今日用过的酒菜,所有赴宴的人皆吃过,除了那盅汤药,老夫已派府里大夫反复测毒,只有汤盅残留毒物,先生可把汤盅拿去研究,至于下毒之人,老夫必会彻查,定在两日内给先生一个交代,这两日,先生请用心诊治王爷,任何有助解毒的要求可尽提出,老夫必给先生送来。”
张筠言下之意,便是要把王药和顾依留在府中至少两日。
王药见张筠眼神锐利,那是毫不掩饰心中深意,他未有把强制留人的话明说,甚至没有为自己的清白辩解,可他这般冷静且坦荡的态度,实是最无懈可击的防护。
王药知道,他若坚持离开,张筠就会起疑,那样后患无穷,张筠不是表面的那样和蔼,他是在幕后操纵顾家的首领,怎会轻易落入别人的局?顾依毒发的情况若不是这么惨烈,他恐怕一眼就能看穿。
等。
难道这毒……
王药看顾依,顾依面如白纸,却很努力在维持吐息,他这即使虚弱却还能如铁铸坚毅的样子,王药从不陌生。
王药想起顾依说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依可以单枪匹马冲入敌阵杀主将,可以趁夜潜水道闯敌营放火烧粮,他至今仍然不习惯左右带人保护,他从来就不怕一个人陷入生死困境,只有敢死,才能活,那是顾依的信念。
顾依拼死实行的计谋不可糟蹋,顾依无论死活,必需留在张筠眼下。
王药站起身对张筠说:“大人,请准备热水和桶,以及我列出的药材,我需要替王爷以药浴祛毒,请派至少两个力气大的助手予我。”
经过彻夜药浴治疗,顾依的面色总算回血,天亮的时候便悠悠醒转,王药握着他有力跳动的脉象,感动得泪水盈满眼眶,倒不是做戏给一直守在房内的张筠,而是的确真情流露。
“张大人……”顾依看向张筠,有气无力地翕动着唇:“是否……有人……要害……您……”
张筠面冷如霜,“王爷,你醒来就好,老夫已抓住昨晚碰过你药膳的人,他们是老夫的两个学生,经拷问,他们供出是前枢密使顾秦的嫡子主使,目的是要你在筵席间中出丑,然而,这显然已比出丑更为严重。”
顾依深呼吸,应道:“顾玖视我为杀父仇人,对我恨之入骨。”
“王爷,你在老夫府上中毒,此事若传扬出去,老夫难辞其咎,区区私人恩怨,不足以说服外人相信老夫与此事无干,王爷,难不成你能相信一个饱读诗书的十岁孩童,能狠毒至下此杀手?”
顾依沉吟片刻,压着嗓子问:“大人,您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对吗?”
张筠不直言回答,而是说:“老夫得报,昨夜守在府外的顾家军找来了殿前指挥使,你中毒的事,想必很快,或已经传到皇上那里,你中毒的理由,要说服的人不仅仅是老夫。”
“大人。”顾依话声又更轻,话意却如刀锋尖锐,“顾姓人,您有我足矣。”
张筠挑眉,王药咬唇的齿因惊骇而颤抖。
顾依的计原来不是灭了顾家,而是要当家作主。
良禽择木。勿做蚍蜉撼树。
席墨生没说错,顾依有多大屁股,就穿多大裤子,张筠这口大锅,哪是可以穿的。
“顾玖有俩书童,叫紫奚和朱奚,顾玖带他们到状元楼消遣时,他们总会去大辽使馆。”顾依说一段话便得缓口气才续,“近日随燕萍郡主进京的耶律和辛,带了个伶官,暂住于大辽使馆,那个伶官曾是郡主养在郡王府里的人,随郡主出嫁后,留有一胞弟在京,以售卖可毒杀虫鸟的药物给农户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