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是忍到极限。
“没忘,开拓废山以供后世之用,下两层皆已辟出,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祁莲脸上甚至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连疑惑都是这般平静木讷,他抬手指着季塑身后,“师兄,你好好看看那些是什么。”
茫白中狂风肆虐,绕在耳边风像呜咽的哭声,不知为何,季塑突然回过头时,看见了连片的白骨。
他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
“师兄也看到了,此地有主。”
“这废弃了百年的山头能有什么人?”季塑挪开了祁莲踩着阵眼的脚,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死人?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更迭,根本没有什么主客之说,自三百年前国灭,此地就有了新的命运,就是要为后世开路。”
其实到了季塑这等修为,能多少看到那些东西并不奇怪,可他不是怪咖,从小到大学的道义也是教他如何为人世谋。
他转过身,义无反顾地钻出了护身结界,在满天剑气朝他刺来时狠狠一掌拍向了地面。
刹那间,天崩地裂,雷声轰鸣。
厚重的冰层发出清脆的咔咔声,从他落掌处一路碎至几百米开外,几柄长剑沿缺□□出,空中流窜的剑气被崩出老远很快又卷土重来,疯狂撞击着沿他指尖缓缓开拓的阵壁。
此举将阵内三人吓了一跳。
排阵过半,季塑的额上冒出了冷汗,气息也已不稳,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祁莲站在阵中,被人撞得一斜,眼看着身后三人窜到了身前,出阵去帮季塑。
此阵不同于寻常法阵,不仅难度极大,也极耗灵力。即便是四人合力,也难以成型,反而助长剑气暴动意识,让布阵者陷入了危险境地。
“祁莲,到这份上了,你想我们都死在这吗?!”
寒风利刃裹挟着阵前的季塑,此时他俊美的脸上多了几道刺眼的血痕,鲜血含在喉头不出,导致他说话声都有些含糊。
寒风肆虐,无人回应。
队末那位大能如今已年至古稀,两鬓斑白,身陷阵中,灵气压不住此地莽撞的剑气溃散在体外,脚打着颤身形不稳,已然濒临枯竭边缘。
绝望之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一只手扶上了肩膀。
察觉到灵力灌入体内,他微微侧目,发觉是祁莲。
冰凉的灵脉贯穿全身,从指尖再流向身前的人,他终于得以喘息,可是还没等他说出一句话,体内的寒感突然加重,看着渐渐浮出表面的冰气,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不过须臾便昏厥了过去。
收拾好一切,祁莲拽着由冰结连接的四人回到了阵中。
外头的剑气已平息下来,小风飘絮,地上积了厚厚一层松雪。
季塑醒来后,见此处风平浪静,遂以为阵成,将那冰层下的石碑生拔出来挪下山用作进山路标。
此后那碑被后世纂为功德碑封入阁楼,那都是后话了。
地域归属的界定一直以来都是个难题,时代更迭邦地易主,这都是很正常的事,但要追溯到后人取这块地的目的,就说法不一了。
他们要的不是这块地,而是此地多年积攒下来可利用的剑气和灵力充沛的剑本体。
古时争地多为资源,这无伤大雅,因为这资源生于自然,乃是公用产物,人人皆有理取之。
可此处的资源乃是千百个枉死的冤魂。为后世辟此处,是为更好的修炼,为人间造才。
瑄墨不知道季塑看到今日他的后辈如此无能且贪婪的丑态,会不会对当初的决定生出悔意。
没有人知道他师尊留下的那道缺口。
后世百年,再没出过像他们五人那样的大能。
如今恰恰也是这道缺口,给了她解阵的机会,救了他们这一批人。
看着眼前的画面渐渐隐去,瑄墨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道身影。
来自原主对祁莲的记忆。
在玄墨的印象里,她的师尊一直很孤僻,每到众仙门名典总是居门不出,明明是天赋最高的一个,却窝在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出了剑山阁楼更是名声不善,她早年多有听闻坊间传出的言论,说他自持清高自私自利,当年在剑山一意孤行不愿耗费灵力辟山,害得其他四位前辈被剑气所伤,如今才有阵术魁首之名。
瑄墨心中不禁泛上寒凉,脑海中那道因没收到请帖独自于屋舍假寐的孤独身影化为了此间一抔一抔随地掀起的黄沙。
“你是想要我解开此处的阵,对吗?”
话音刚落,紧握在小将军手里的剑穗便松了下来,一头掉在了她的手背上。
耳边系统音响起。
【恭喜交涉成功,获花青色卡。】
瞬间手上一空,那根剑穗化为一道纯正的花青墨,朝她笔尖聚去,很快渗入了笔端。
与此同时,风拂过面,一切归于正常。
身后的兵由惯性一刀劈下,耳边传来一声锵响,所幸瑄墨方才挪了位置,没有受伤,她火速起身,趁那兵还未反应过来时,调色一笔墨泼下,顺着他提刀奔来的方向用力掷出。
画纸起火,化为一道阵气,从火光中喷勃而出,将那兵击飞出老远,撞昏了过去,另一个见了,面露惊恐,踟蹰不前,看看瑄墨又看看地上不省人事的同伴,最终丢下刀,呼救着攀梯壁一路逃走了。
恐吓清场完毕后,瑄墨马不停蹄地去城下找染珵漆,见他弱小无助地蹲在她圈出的护身阵内,心下顿时生出了某种异样危险的感觉,就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导致她走到他跟前时,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四目相对。
瑄墨看到染珵漆那双好看的眼睛此时透出来的深深迷茫,如同摸到烫手山芋般飞快弹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