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窗外黑漆漆的,望出去能看见飘下来的雪瓣。坐在烧着炭火的炉边,就算偶尔有一点寒风从打开一线的竹窗漏进来,也能在暖烘烘的火光里融化消解。
烛火昏黄,正是适合睡觉的好时候。岑既白把手藏进袖子里,合着眼一下下点着头。竹窗被人从外头挑高,扩大的缝隙里暗箭般飞进来一个雪团,不偏不倚砸在她身侧。搁在膝头的书卷摔在地上,岑既白顿时醒过神:“是谁打我?”
原本靠在床头发呆的丘玄生起身往窗外张望,看见抓着竹竿笑嘻嘻向她打招呼的戚红。岑既白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抖掉跑进领口的雪,戚红绕一圈跑到门口来,说:“玄生腿伤了要躺着,说好轮班给她解闷,怎么她还没睡你就睡了?”
“我没有睡,没有睡。”岑既白强词夺理,毫无根据地争辩道,“话本念到最关键的地方,我在停顿制造悬念。”
戚红轻巧一跃跨过门槛,苍秾跟在她身后走进屋,挖苦道:“再让你拖下去,悬念都要变悬案了。”
丘玄生听见苍秾的声音就吓得一颤,床头的柜子靠在窗边,她支起身子去摸桌面,试图就这样从桌上爬到窗外。
岑既白慌忙把丘玄生拽住:“别动别动,你的伤还没好透。”她把丘玄生按回去,兴师问罪道,“我看你是半点记性不长,从二楼窗户跌下去摔伤了腿,还整天往窗口爬。”
戚红和苍秾走近床边,丘玄生只好躺下来用被子裹紧自己。这段时间每逢苍秾出现她就要往窗外爬一次,负责陪护的岑既白和戚红抓她的次数比鸿贵居抓老鼠的次数还多。
丘玄生不情不愿地翻身面对墙壁,不敢和苍秾对视。戚红帮着岑既白把她搬回原来的位置,挤到岑既白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就是,你怕苍秾怕成这样,知道的都明白是你对苍秾做了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苍秾对你做了什么。”
“不要说得好像玄生真对我做了什么,”苍秾按照惯例进行每日一次的严正声明,她伸手拉一拉被子捂住脑袋的丘玄生,“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我从来没有要怪你啊。”
“我不记得那时的事了,真的很对不起。”丘玄生拉下被子转过来,苍秾坐到床沿,她不自然地往后缩了缩,提议道,“要不以后我出门把手留在家里,这样就不怕我又遇到红线?”
“没必要,你可以把门把手留在家里,但决不能把手留到家里。”岑既白还没彻底清醒,她绕几圈还是没搞清楚,索性放弃思考,“苍秾真的没怪你,她一直很相信你的。”
戚红一如既往地给岑既白帮倒忙:“说得没错,是小庄主不相信你,她还说你会因为猥亵罪被抓。”
“如果被控制的玄生要因为猥亵罪被抓,那你就要因故意伤害罪被抓。”苍秾白她一眼,丘玄生仍是心虚,苍秾安慰道,“不要有心理负担,戚红被那红线骗得给我割了那么大一道口子都没觉得不好意思,你就别记着这事了。”
戚红继续帮倒忙:“是的,我们一个从身体上伤害了苍秾,一个在精神上伤害了苍秾,该怕的是她才对。”
“你害得我那段时间不敢喝水,就怕水从伤口里流出来。”苍秾继续嘲讽戚红,丘玄生笑不出来,她只得又安慰道,“忧心过多不利于养伤,你看开些,尽量赶在除夕之前好。”
说完更觉得这样的对话奇怪,身体的事不是朋友亲人在旁边喊几句加油就能好转的。但丘玄生不是凡人,愣是把苍秾这句话接住了:“这也不麻烦,每年除夕我都会帮石耳在厨房打下手,所以在那天之前我一定能恢复原样。”
苍秾如释重负道:“好啊,过年要大家都在才开心。”
丘玄生捂紧被子鬼鬼祟祟地瞟她一眼,试探性地问:“苍秾小姐,你真的肯原谅我吗?”
“我不怪你,你本来就没有做错什么。”不能就着这件事深入聊下去,苍秾捡起掉在一边的书本,极为自然地转移话题,“看书的时候不要离炉火太近,火星子迸到纸上会起火的。小庄主看的什么书,这本还是手抄本呢。”
丘玄生没想太多,接过苍秾的问题答道:“是小庄主自己写的故事,趁我没事可做讲给我听,好改掉不合适的段落。主角是苍秾小姐的母亲,是用苍秾小姐的视角说的。”
照岑既白对苍姁的崇拜,会写苍姁的故事一点都不奇怪。苍秾合上书看封面:“《殷大娘与我娘亲二三事》?”
“殷大娘与苍秾娘亲?”戚红扯一把困得睁不开眼的岑既白,气冲冲道,“你昨天给我看的是《岑庄主与我娘亲二三事》,你说这是你独家报道,世上没有别的版本。”
睁眼就看见苍秾拿着那本书瞪她,岑既白如遭雷击,连忙补救道:“你别说,我是这世上最了解姑母的人了,比苍秾还了解些。我写的这些绝对真实,没有任何胡编乱造。”
“这本书说我娘二十四岁时非常内向,每天只知道在家打剑网三,某天偶然救下受伤的殷南鹄却发现她其实是外冷内热的东溟会首席杀手,”苍秾翻看几页,觉得剧情有点难以言说,质问道,“你确定你真的没有胡编乱造?”
岑既白只好打哈哈:“我说了,你没我了解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