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叫做太平的衙役乖巧点头,殷勤地将窦春草送出监牢。牢房里除却戚献和苍秾还有几个倒霉鬼,要么对着墙壁疯疯癫癫地说笑,要么躺在地上等死期来敲门。
幸而三天有期徒刑并不算长,苍秾抱膝坐在角落里,戚献还心态奇好地安慰她:“她一走我们就清净了,这三天权当斋戒闭关,好好想想曾经想不通的事情吧。”
太平笑嘻嘻地坐下来:“不不不,献姐你不必斋戒闭关,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保证把好吃的好玩的都送进来。”
“好吃的好玩的,”戚献了然道,“代价不小吧?”
聪明人不讲多余的话,太平点头说:“在监狱当看守冬凉夏暖,压根不是人干的活。献姐,我早就想跟你混了。”
她这话显然是求戚献捞她出衙门的意思,戚献却当做听不懂,闭眼打坐道:“我有闲心,这几天就要斋戒闭关。”
见她不给面子,太平也悻悻地退回自己的岗位上,翻着桌上的簿子打发时间。从前也是这样独自缩在自己房里,苍秾自有应付无趣的办法,从包袱里取出带来的纸笔。
在她还要每日计量自己说话字句的时候,苍秾也喜欢待在家里闭门不出。出去了也只能听别人说话,还不如在家里看书写字,至少这样有意思。既然说要斋戒闭关,那便画个活菩萨像吧。苍秾如此想着,决定拿戚献来当模特。
举起纸笔看过去时才发现戚献也在看自己,苍秾不好意思地放下手里东西,问:“献姐,你真的相信我吗?”
“不信你就不跟你来这里住了。”戚献懒洋洋地躺在木栏后的杂草堆上,她望着黑乎乎的墙壁,问,“苍秾,你怎么对我姐姐的事如此上心,莫非你受过她的恩惠不成?”
“我和她没见过几次,但观她日常举止,不像残忍冷血之人。”苍秾如实说,“她与苍姁和岑庄主之间感情深厚,我认为一本《五毒秘法》不足以动摇她们三人的感情。”
戚献听着也笑起来,说:“是啊,我姐姐可是当世少有的衰仔,只有别人害她,没有她害别人的。”
“戚家主岂不知知人知面不知心,”另一个声音截断两人交谈,戚献坐起身闻声看去,正是殷南鹄进门探监,“就像我初次遇见戚家主,也没想到戚家主会对我针对至此。”
“殷小姐,我们只是想确认你的身份,对你本人没有恶意啊。”又见太平挥着两手要把殷南鹄往屋外赶,戚献阻止道,“太平你别赶她,这是神农庄的殷小姐,是大贵人。”
太平惊喜地问:“大贵人?”
“贵人可不敢当,”殷南鹄谦和地笑了笑,不顾天气闷热走到牢门前,“我是故意来看你们两个的惨样的。你们说我与东溟会有关,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自己亲眼看到我与东溟会勾结。我很想问问你们,为何要这般怀疑我?”
“殷大娘,这次的事是我太鲁莽了。求你原谅我,也不要怪罪玄生她们,”苍秾此时最想见殷南鹄,合十作揖恨不得给她跪下,“我给你磕头也可以,求你原谅我们吧。”
“少来这套,磕头有用的话叫戚彦出来给苍姁磕几个头事儿也能了了。”殷南鹄不领情,问,“你如何得知东溟会在研究能操控人心的红线,又如何确信我掌握其中技法?”
糟了,总不能说我经历过你在其中的幻境,亲眼看着你耍的沈飞雪。苍秾想不出借口,支吾道:“这个……”
“说不出来就是胡编乱造了?”殷南鹄不肯放过她,转向戚献说,“可怜了戚家主,要因你一番疯话身陷牢狱。”
“我……我的确见过。”苍秾迫不得已,只好说,“殷大娘你说晋宜城人人皆会偶戏,且那红线能在一牵一引间操纵人体,红线究竟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殷大娘你……”
殷南鹄静静听着,似乎还想听她再说下去。苍秾赶忙跪下来面对她,万分恳切地说:“殷大娘,这次的事是我错了。戚彦与苍姁岑庄主关系匪浅,而你与她们的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累积,我不该以小人之心猜度你。”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殷南鹄看了苍秾好半天,最后终于放松些许笑出来:“罢了,我无意追究你的过失。”
苍秾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叫好,殷南鹄话锋一转,将问题丢给戚献:“戚家主,单凭窦城主一个人可压不住那么多帮派。假使你交出戚彦由我们发落,便可成为神农庄的有功之臣,有神农庄作为帮衬,岂有无法稳坐甲鲸之理?”
旁听的苍秾心中一惊,戚献抬起头来对殷南鹄露出笑脸,谦卑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顿了顿,又说,“我姐姐不是犯人,不应交给谁让谁发落。”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像是在家里乘凉说闲话似的,没有丝毫破绽。殷南鹄知道想说服她没这么容易,便也点头说:“好,既然戚家主决心已定,我也不好多作劝说了。”
说完便要转身离开,太平追上殷南鹄要把她送到外面去,苍秾喝住她:“等一下殷大娘,我有话想跟你说。”
殷南鹄顿住脚步,苍秾问:“苍姁怎么没来?”
问出口时就觉得这话不对,好好地怎么还要苍姁来探监?细想想不过是自己方才想起原先在家里修闭口禅的时候身边嘘寒问暖的是苍姁,不自觉地想跟她再见一面而已。
这话原可以不回答,殷南鹄愣了一阵,却没有无视苍秾拂袖而去。她轻叹一声,如实告知:“苍姁听说洗浴中心的搓澡阿姨功夫了得,能把人搓掉一层皮,洗得干干净净。”
苍秾挠挠头:“她去搓澡了?”
“不,她受伤了。”殷南鹄比划着说,“我不懂下厨,你们知不知道厨房里有种像搓衣板一样的工具,把莲藕土豆萝卜之类的蔬菜水果放在上面一推就能切成丝的?”
“我们这边叫那个刨子。”戚献立马明白她的意思,猜测道,“苍姁怎么了吗,用刨子刨伤了手?”
“不,她说她好像被搓澡阿姨用刨子刨了,身上痛得要死。”殷南鹄干笑两声,表情像自己也被关进监狱般绝望,“我早告诉她别试的,现在人都站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