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畡宣完即退,不给众臣发问的机会。
随后渝王安抚了一下众人,希望众臣遵照景帝谕旨,一如既往,各人干好各人的事,待皇上复朝时,别丢了自己和大家的颜面。
退朝。
众臣郑重而来,一把心思却被轻撒了水里,溅不起半点浪花。
昨日下午皇宫内的喊打喊杀声犹如一场戏梦般,如今只是身体不济的老皇帝推了一个儿子出来暂做代言人。
渝王过去多年一直没有多少存在感,但这两年间,其所行所为,倒是比其他各位皇子更是诚恳务实,也更有担当,还不曾有多少负面新闻,皇上让他暂代朝政,也是可能的。
雍王的拥戴者们本欲上前责询,无奈渝王很快宣布退朝要去侍奉父皇,几人都没有来得及组织好语言,且等明日早朝吧。
次日渝王只是露了一下面,交代了皇上病情反复,需要自己和众兄弟随时看顾,要求众臣各自做好自己的差使,有事递折子上报,走正常流程即可,自己会择时跟皇上奏报。
第三日,有多条街出现身份不明者实施打斗抢劫,并散播流言,欲搞乱京城治安,被巡防营抓个正着,快速处理了。
如是三天后,众人发现,虽然皇上病重,但朝政还是比较安稳,各部各司运转也算井井有条。
雍王的拥戴者众几个铁杆之间出现了意见不合的矛盾。
雍王从朱雀宫移至成年前居住的俭松殿,一直未回宫外的雍王府;大臣又不能随便进宫,一时雍王派和雍王,居然断了实质性联系。
自端午日后,以皇上安危为名,宫内将保安等级提至了最高。
据说皇上的几个稍大些的皇子都在床边侍亲,哪里得空来理会大臣觐见。
渝王也搬到了宫内,吃住在往日皇上处理日常公事的勤政殿,日夜辛劳,得空就去金华殿伺疾。
朝臣们都在传言,皇上现在感到最满意最欣慰的就是渝王了。
短短时间,某些官员的职务就有了变动,比如言太师长子言阙,也即渝王的学伴,直接节制户部最关键的赋税和货币双司,虽然官位仅为从三品,但直接负责一国财政、土地和税收诸事,职权等同于正三品尚书了。
其实他这种世袭勋贵,品级本也不重要,实权才有真正意义;
晋阳长公主驸马林羡,被调至兵部,以正三品身份节制军备管理、常务训练、以及战时人马调动。
虽然官级仍屈居程照之下,但品级已是同级,且因其已有扎实的军功在身,且能力卓越,是以话语权极大,显然程照被边缘化了。
禁军大统领换成王仕,统帅三万禁军,只对皇上和渝王负责;
程伯力犯错先降一级再降两级,紧接着被揭发其三年前与人妻通奸还将事主赶出京城,行为极其不端,连带程照也被斥责管教不严;
另外还有些中低级官员调动,如史家长房长孙史逸瀚调任礼部郎中,渝王亲舅从门下省调至尚书省工部任工程司员外郎……虽品级不算高,均掌了实权或得了肥缺。
以上所有官员调配,均是渝王亲拟条陈,皇上同意盖印,一点儿流程都不错的。
然,每次朝会必报的景帝健康情况,每况愈下。
一个半月后,终于到了弥留之际。
各皇室子侄、各皇亲国戚、后宫诸位份娘娘……循序皆跪伏在金华殿内外。
群臣跪在更远处。
有心人发现此时在场的景帝的亲子中,除了渝王是成年皇子,其余均是半大小子,甚至是蒙童。
大皇子和九皇子不谈,三皇子雍王和六皇子,也不在其中,说是悲伤过度,加上连日伺疾,躺倒起不来了。
瞧着五皇子渝王,也是步履蹒跚,随时要倒的样子,只尽力撑着,毕竟如今整个朝廷都是他在主事,他可不能再倒下啊!
皇后伴着皇十二子跪在头里,皇十二子已经年十一但身形消瘦矮小,神情萎靡。
内间里太后坐在皇上床头,白发人送黑发人,泪如雨下,悲伤不已。
萧选望着隔着层帘子的内间,眼前浮现出两天前皇上昏迷前的情景。
当日仿佛是回光返照,皇上突然自昏昏沉沉中醒来,面色也好了,眼神也清澈了,还流出了泪水。
他沉沉望着魏畡,以及站在一旁的萧选。
“没想到这次一病……竟至此!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天意弄人啊……”
魏畡哪里敢提,说他的病重,乃是渝王一手安排的杰作。
“是你、也不是不可,你得发誓,日后必定勤政爱民、知人善任、兄友弟恭、宽厚待人……”
“父皇,我发誓!你放心。”
“朕走后,让谢淑妃殉葬吧!如是,也免得、雍王、再碍了你的路。”
这个安排让人万万想不到!
最终之际,他,还是为自己这个儿子着想了一次,当然也算是为雍王着想,为大梁朝局着想吧。
“你,好自为之,千万莫要、误了我、萧氏江山。”
“儿臣省得!儿臣必以君父为天、国事为重。”
“君父为天……”他哂了一下,“也就罢了,国事为重,望你做到!”
不久,他就陷入了深度昏迷,再无清醒过来。
这是最后的时刻了,自己何妨做个孝顺儿孙的样子呢!想到这里,他大声嚎哭起来:“父皇啊……”
天气已转炎热,景帝大行后,停灵仅十一天,遗体便转往萧氏陵寝。
皇五子渝王萧选,遵遗旨于灵前即位,一个月后,举行登基大典,祭拜天地,尊蒙太后为太皇太后,石皇后为太后,即改年号为开文元年,史称梁文帝。
因着谢淑妃被赐殉葬的缘故,雍王受打击太大,大病一场。
病体稍愈即请旨前往陵寝为景帝守灵三年。
至于大太监魏畡,明白自己知情太深,结局是注定的,不过早晚而已,遂在景帝移灵时,一头撞死在灵前,算是全了忠孝之意。
即位后的梁文帝施政力度颇大,首先是分封了先皇十二子萧迎为安郡王,先皇十四子萧远为纪郡王,因着这两子年龄尚小,远不满十八,照律是不可分封,但文帝坚持要体现兄友弟恭的仁心,朝臣们也就不好太跟新帝计较这些了。
以往新帝即位常用的特赦,文帝并未使用,因此原济王萧迭、原岳王萧遧,均遵照先帝原旨,继续被圈禁或牢狱,因着国家现经济困难,原王府花销供奉用度按原规制减半,也就是说,他们的妾侍、往后的子女,再也享受不到往日那般的富贵荣华了。
而关于亳王的处置,文帝与言太师等商议多遍,最后定下复其郡王待遇,但无郡王封号,发诏称新帝虽念及兄弟情深,但为了尊重先帝遗旨只得勉力做到如此。
这种做法引来朝野赞誉。
朝廷官员重新开始洗牌,重用言氏、史氏,提拔文帝外家,提拔少壮派;把原先一些曾经迫害和反对过自己的官员、济王和雍王的嫡系成员,降职的降职,外放的外放,个别的,被抓到错处,则予以严审,直至入狱。
新帝把“报李投桃、锱铢必较”直接表现在脸上,让下面的人简直无法再行劝谏之责,御史们也只能暂时闭上嘴巴。
新帝的经济纲领是轻徭薄赋、与民生息政策,这条重要纲领是和言阙、林羡等一起商讨出来的,对于民众的灾后、战后重建起到了重要帮助作用。
新帝学古贤,推广“均田制”,却在半年后因压力太过巨大被迫废除。
新帝重视农桑,却抑制商业,对商业实施苛捐杂税。这条遭到以言阙为首的部分官员的极力反对,却动摇不了文帝的决心。
无论如何,改元建新后的大梁,呈现出一片崭新的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