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
她爆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能走?怎么能走?我怎么办?“
“不是说了,你可以和我一起走!“
“怎么一起走?我从来没有离开过大梁,离开过金陵!我母后怎么会同意?皇兄怎么会同意?我从来没有想过跟你去南楚!“
她急疯了:“而且,就算我能跟你去,你却让我堂堂大梁公主,跟你这样夜奔?连、花楼里女子也不如?”
他再次沉默。
“还有,你是质子,哪能说回就回?你、你、你、是想逃走?“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尖利,又发虚,就怕被外人听到。
“莅阳,“他唤她,深深地看着她,苦痛地看着她,”难道你想告密?“
如果她说会,内室里藏着的柴伯,和皇兄派来的两个人,可能就会动手了,他该怎么做?
“告密?哈、哈哈哈!“她噙着泪笑起来。”原来你看我莅阳是这样的人!枉我们、我们这样、这样相交一场……“
里外的几人,都暗暗松了口气,毕竟,动手是下策。
宇文霖用双手抚住她瘦削的肩膀,“莅阳,我是真的要走……你再好好选个可靠的人嫁了吧,忘了我!“
“忘了你!怎么,你担心我还去纠缠你?放心,我就当做了一场梦!“她故作坚强,再怎么,她也是大梁的公主,岂能失了体统。
“好,那就当作一场梦!也免得后悔!“
“后悔?自然不会。岂会后悔?
“情生自愿,事过无悔……既然你我无缘,既然抗不过天命,何必怨天尤人!我莅阳,从不会后悔!”
她说完,自己戴上兜帽,拂平衣服上的皱褶,开门冲入风雪中。
“殿下,快!我们快走!来不及了!”里面冲出来的三人,提着木箱,带着宝剑,柴伯顺手擦了几把炭灰,抹在宇文霖的脸上、身上。
几人稍事妆扮,一路疾奔,终于赶在戌时五刻,出了金陵城门。
回首,“金陵”两字,在纷雪中远去,五年,承载着自己苦痛和幸福的地方,再也不见。
莅阳回宫后,就冻病了。这次出去时间短,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小桔看着烧得满脸通红的公主,要去请太医,被莅阳赶了出去。就这样昏昏沉沉,直睡了一夜又一天,直到被小桔慌张地摇醒:“公主,快醒醒!出大事了!”
睡着出了太多汗,此时她浑身没力,“齐小桔!别摇了!再摇要吐了!啥事儿啊?“
“公主!我刚听说,他、宇文公子、逃走啦……”
“走、走了?这么快……”她咕哝着。
“公主,您说什么快呀?……他走了,您怎么办?”
“我刚说什么了?……他走了,就走了呗……怎么被发现的?”
“哎呀我的公主,您就一点不着急吗?我听说……”小桔对自己公主的事,虽然不知全貌,但还是知晓不少内情的,因此对宇文霖的事情甚是上心,此时就把自己从别处用心打听来的事情细细说给她听。
原来今日,朝廷收到线报,南楚换天了!老皇帝殁了,本来并不太显山露水的三皇子,竟然一举夺得皇位。这位三皇子,就是在梁国的质子宇文霖一母同胞的兄长。
这件大事发生,朝廷连忙派人去南楚质子馆,一方面进行慰问、祝贺,另一方面看看能否从此番变故中得到什么好处……
谁知道质子馆人去屋空,竟成了一座空馆,连里面的人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皇帝勃然大怒,不仅计划落空,更担心演变出新的外交事件!
南楚不算强邻,但质子失踪非同小可,虽然估计是南楚自己搞的鬼,但若他们再向大梁要人,就麻烦了。
皇帝立即令禁军、巡防营严查,并派人追出城外;同时对礼部进行严厉问责,并连带附近的四夷馆,都吃了挂落。
莅阳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中雪花飘舞,怔怔地自语,
“原来他昨天说走,就立刻走了,如果自己那时没有过去,那他连告别都不会给自己……
“自己跟他、跟他都这样了,他竟然一丝留恋都无……什么母妃病重,还不是自己亲兄长掌权了,他要出头了……
“怪不得他说让自己忘记,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他可真是好狠的心!无情无义至极!“
他外家平庸,众兄弟中可有可无,才来做了质子;
如今他同母胞兄继位,他回去,自能享受无限富贵荣华。
他若肯为自己永远留下,身为敌对国之质子,身份确实尴尬,也难以有多少权势可享。
再若有一天两国开战,自己和他如何自处?非常艰难,可能沦为一场悲剧。
所以他的所做所为,弃自己以不顾,他去追逐的是什么……他清楚明白,自己也很明白。
因为理解和懂得,所以自己确实不会怨天尤人,不会恨他。
只能说自己和他,就是一段孽缘。
但情之所至,事过无悔,唯一怨的,就是自己,真的命苦!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莅阳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却迟迟不得舒坦,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人难过。又任性地不肯看太医,小桔真是愁死了。
好在,十来天后,莅阳终回复了些精神。
这就到了石太后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