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才上了至后一道解酒甜汤,未等吃,便见他六个回来。桂哥儿往王夫人前回话,道:“回老祖宗,太爷只叫了初哥一个人进去了,我们五个人倒在门外只等着,初哥才进去一会子工夫,又出来,还说太爷说了,只叫原回来。”王夫人笑道:“你们太爷原是嫌你们人多,倒象是一群小花子似的,没的搅了酒兴,故只使一个人进去作了样儿,权可总了你们一队人的意思,也是心疼你们,恐你们乏了。且瞧着,底下还有发赏了你们好东西呢。”几个人听了点头,才回了桌前啜汤,就有兴儿几个外头站着回话,兴儿手里捧着个红漆描金的园托盘,盘内摆着砚台笔筒湘管,并腕珠香颗等,只杂色纷呈。丫头早向内传话,平儿叫接了呈进。王夫人因亲向几个孩童各个只发放。众姐弟越发手舞足蹈嘻闹欢雀的。
一时酒阑,平儿带着芳官紫娟另人撤了残桌,又伏侍众人盥手漱口,诸眷雁翅两厢坐了王夫人左右,此时便不上了茶,早命厨下切好了几个西瓜,分了五六个托盘只捧进。那刘姥姥便站起道要去,王夫人知他赶天晚的回家,故也不拖延,使发了钱叫拿去,刘姥姥千恩万谢辞过只去了。
外头板儿才下处领了节饭,早已等着,见他姥姥出来,祖孙二人月台上复只叩辞了方领命送去的人带了他祖孙出园门,见只去了。
里头彦氏胡氏门边接了瓜盘,一一捧近,林黛玉先站起接了,拿向王夫人前,请王夫人吃瓜,王夫人使往几上摆下,黛玉方回身复坐着。众人方各个拿了品尝,不觉道了好。王夫人嘱小孩子不使贪多的话,西瓜吃罢了,又净手一回,李纨便先请王夫人回屋歇下,王夫人起身,只嘱他姊妹妯娌这里吃茶闲话,再摸牌好行食,众人笑应了,皆跟送了门外,见王夫人只使免了坐竹轿,道散散的绕回去,彦氏胡氏两边扶着,芳官紫娟只跟着伺候,送王夫人往稻香村。
史湘云便请尤氏李纨林黛玉往怡红院去摸牌,几个人遂也一路说笑的跟了史湘云去了,几个男女儿童早奶娘规矩了回房歇午。三姐儿道困了,便奶娘原坐车的搂着回了尚书府,原向贾兰偏院里客房歇晌,贾环芳官早也定了明日便出城回了寨里,不提。
却说彼时刘姥姥和板儿只忙忙的离了大观园,板儿早向园里打听了,得知凤姐所在,祖孙二人原只驾着牛车,向凤姐这里来。一时到了枕霞绣庄大门外,屋内的听来见凤姐,便只叫往后门处。后门房的人听是“琏二奶奶娘家人来”,方开门放了进来。祖孙俩进了后院,门房指了指,使往那边厢房,等走近檐台前,丫头自屋内出来,看了回身向房内报了。
凤姐正因大节下,一人只闷寥独酌的,忽听有人来见,也不问便只请进。待看了原是刘姥姥,吃惊之下只忍不住眼热落泪。只顾迎着便拉手的道:“姥姥,只你有心来瞧我了。”
刘姥姥进槛才要跪了请安的,却被又搀抱了大哭,也只忍不住使帕抹泪。原来刘姥姥也曾数次往荣宁街来过,只不遇。板儿近日上城里来,见了大观园侧门处景象,又只打听了,才知贾府又回了旧园子里,直至今日方得见了。然贾母早离世,凤姐又不得一处,只忖因抄了之故,也只好缄口此话。
凤姐请坐了说话,丫头拿茶给刘姥姥,凤姐又使拿糕点拿瓜果的。刘姥姥趁机忙请了安,方坐了回话是板儿驾着屯车带来进京,已向园内诸眷请了安,吃完饭才赶着过来。凤姐便使板儿进来,道:“姥姥已是瞧见的,我这里也不理论了规矩去,板儿原是小辈,哪里又有许多忌讳,倒是想见见板儿如今长大了,又是个什么模样儿。”
丫头领命出屋向檐下传话请进,板儿只槛外跪倒请安,凤姐招手使进道:“大节下的,好心来了,只门外站着成了什么,你小时候我是见过的,也算是故人,还进来坐着,也好吃口茶。”板儿诺诺站着,又看他姥姥,半日抬脚挪进,只门边站着,因看见门旁有杌子,便告了斜坐了,丫头拿茶给他,板儿接着,使脚移了杌子,只半掩在门后握杯低着头,凤姐另丫头拿葡萄给他,板儿只站起止了,不免又将座向后挪一挪方坐了。凤姐吃茶却拿眼看着,见板儿高个头,眉目端正,一身半旧衣裳也洗的干净,此时木讷无话,只显得憨态可掬。凤姐请姥姥吃糕点,才要说话,可巧巧姐因园中诸人吃酒才散了,只跟着送了王夫人回稻香村,因记挂他妈孤单,便寻了平儿回了,方坐车来了,丫头和跟来的媳妇只叫同车在外等着,如此前一样,只独自的来见凤姐,也不理会其他,因思和他妈再说了刘姥姥的话,不想忙忙进了屋,便只见刘姥姥已在座,只得问了好,使刘姥姥原坐着,便向凤姐近旁杌上坐了。凤姐含笑扭脸抬手抚他,巧姐便靠了凤姐肩头,接了凤姐递与的剥皮的橘子,只往嘴里含了。
那板儿忽见巧姐进来,早惊慌侍立,半日拘泥的脸面也红了,恍惚记得儿时去事,顾不得只跪了道:“给大小姐请安。”巧姐猛不妨只唬的站起,再看一回凤姐,这个工夫,刘姥姥便斥板儿道:“混小子,今儿酒吃得醉了不成?巧姑娘哪里少了你来请安呢?还不赶紧的出去候着。”板儿早依命退了门外,只门边掩着侍立。
巧姐一见了板儿,只扑向凤姐怀里撒娇,脸也羞得涨红。凤姐揽他婆娑着劝了几句,巧姐回了杌上坐了,将脸埋了凤姐膝头只装睡。凤姐只忍了心酸,向刘姥姥道:“不瞒姥姥说,虽如今府上的人又叫回了园子住着,一个个又鲜亮体面的样子,总是和我再无瓜葛的了。我只等琏二爷给了一纸休书,便携了巧姐回了金陵,只寻姐儿娘舅去,我们娘俩赖好也有了照应的。不是我说句丧气话,好花焉有白日红?指不定……嗳!莫若学个及早脱身,也未必不是好事。若府上只不放了我女孩同了我一道,我又实不放心,闺女日后又没个亲娘,难免委屈着,遭人白眼的。我原是经了兴败荣丑之事,深知难中骨肉还算亲香的,只是一有了财势,有了地位虚名富贵的,便一个个倒又成了乌鸡眼,谁还顾得了谁的死活去,只图得各人受用不了罢了。“说时只以帕拭泪,
巧姐脸红心跳方缓和了,又听了凤姐所说休书一事,也忍不住哭了。刘姥姥见此,心里只泛了万般滋味,握帕子揉了眼,口里道:“奶奶放心,若巧哥儿只在京里,日后倘是好了便罢,再只有了事故,我只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他,才叫人也知道知道,显见得这个干娘也不是白当了顽的。到底我守着瞧着,看姐儿光景好些才干休。又是府上的千金小姐,凭哪个竟欺侮了去不成?奶奶是因爱他,才担心说这话。”凤姐伸手握了刘姥姥手唤了声:“姥姥!”便哽咽流泪,遂掩口。又扶巧姐命向刘姥姥磕头。巧姐并不谙究竟,只觉须磕了这头,也便依命向刘姥姥前附身欲拜。
刘姥姥见巧姐出落的天仙一般,却命数如此,又见要给他伏跪,早跳下椅的忙挽住只止了道:“使不得使不得,可是折了我寿呢!”因便作辞道:“时候不早了,还得赶晚的回了家,家里也准了晚上吃酒吃饼的。这就辞了奶奶小姐。横竖有了地方,我底下再来,只向奶奶这里请安,好说说旧话,好给奶奶解闷儿罢。”说话早拜辞,凤姐拉手的也止他道:“多余的话也不说了,日后只看他各人造化去。这天后晌越发短了,我也不虚留你婆孙了。”刘姥姥又只跪地拜辞,凤姐拉他起来,只站着另小丫头进里头开箱柜,取来那样颜色的个包袱来,小丫头进了凤姐睡房,只拿来个大包裹。凤姐使放了椅上,自解开了,由内拿出个填漆的大方匣子,因又腰间摸出一串钥匙,只开了匣锁,后擎出了那一挂光灿灿点翠嵌宝的金项圈来,再只扯下盘了项圈的红绸丝带,方见原是两个金项圈一并的捆扎着的。
凤姐也不说话,转面只将一个金项圈套在巧姐项上,又拿了这一个来,只掩面递与刘姥姥,不觉又只涕泪湿了手帕的。
刘姥姥接了金项圈只觉沉甸甸的,越发手抖不止,口里哆嗦不知该说何话才好,只推却几番的道:“这实在使不得,奶奶,”凤姐只一力塞入刘姥姥手里,颤声儿的道:“你老积古有成算,这里头的意思,底下自然明白,我既给得,你只管收着去,仔细着。”说话又叫丫头拿来一包袱的半旧衣服尺头绒线等只给了。早又由颜色包袱里翻取出散碎银子,并两吊铜钱,使巧姐连桌上果点也包了,一一递给刘姥姥。
刘姥姥将包袱挎了手臂上,将金项圈掖入包袱内里,又接了果点包裹,口里只念佛。见凤姐伸手过来,只互执了手的各自道了“保重”,刘姥姥不觉复只拜辞,凤姐扶他使免,刘姥姥复只使帕揉眼,一步三顾的方走出槛去了。门口板儿接扶了。见板儿犹豫,刘姥姥只一手扯他衣低声儿道:“你成了爱物还?家去我跟你说。”说只使离了去,板儿方回看了屋门,因才走出院门,扶他姥姥上了车,刘姥姥见板儿车头坐了,拿出点心给了板儿使吃,板儿回头接着,一手只扬了鞭子,一声吆喝,坐直了遂驾车的往回去。
凤姐屋里看着女儿,只恨不得立使巧姐也跟了刘姥姥去了,惟抹泪而已。巧姐也心知休书一事必不可转还,又恐提起刺心,也便不敢问。凤姐母女一时吃了茶果,时已将酉,凤姐便使人拿饭菜上来,巧姐陪着吃酒圆节。凤姐便一边说起早时园子里,板儿与巧姐争瓜果的去事。巧姐早见板儿虽鞋帽半旧,然相貌英俊,一眼之下便只生了心思的。又见他妈只分了金项圈,却未言明,也不知是喜是忧,又记挂院中晚来赏月,便说了,凤姐只使他原回园子里去。巧姐辞了出来,凤姐另丫头送出大门外,见原坐车的去了,只回来回了话。不提。
巧姐这头进了园子,才进他屋中,见奶娘和妹妹芷菁只迎上的传话,道他父亲才已遣人来,道回了只叫立去。只得转身出门,丫头跟着向蘅芜苑来见贾琏。
进时见贾琏平儿只堂前两端椅上坐着。平儿听来了,早起身,等巧姐向贾琏问了安,便请往才坐的位上坐,又要接了丰儿手中茶盘,贾琏却拿眼止了,又示意平儿向他下首椅上坐,平儿依命落坐。丰儿献了茶,巧姐因问他父亲叫来有何事。
贾琏吃了茶,方道:“听是才同你妈也过了半日的节回来?亏了你姨娘操着心,今儿提起这话,要不这会子叫你来。因你娘舅王信,又有你邢大舅爷做媒,在金陵只给你寻了家好人家,根基派头在那一带是数一数二的。我想你舅舅舅爷原是至亲,既特叫人捎话进京,只为你亲事,必是好的,只不可错过了。你且歇过这几日,明儿我再叫了你小蓉大哥来,向他说了,等再往金陵采办绣坊所用杂物时,顺路亲送了你往金陵,妆奁也一起另派人同着带去,本想亲自送了你去,且看我整日忙的,哪一处能少了我?!再有你那好妈做的孽,我好意思叫人只作兴的热热闹闹的,如早先发嫁你几个姑姑似的,只讲究了阵仗排场的?再说如今也比不得头里的。说不得暂受了一时的委屈,总该为日后多打算才是正经。指不定你那位好姑爷只有了出息的,竟争了个京官做了,再回来只一处厮守着,倒显得原比人强。”巧姐立起的听训,心里只又惊又恼,因忖难中数年里,书也不曾认真读了,只认得些许字而已,才回了这旧园子,丫头婆子答应着还没几日的消停,竟是又生了这般事故了。今日看他妈的意思,已是将他许了刘姥姥家了,不想此刻他父亲又赶着说起另一宗亲事,正心里掂掇,听使坐着,因坐下半日不知答话,只道了:“凭父亲裁夺罢了。”
贾琏嗐叹,道:“只许你嫁入那样好人家,日里行事须是体面尊重,不要将门里名声也弄得不堪才好。”平儿忙拿话止贾琏,道:“姐儿听了这话,只犯拘泥的,再搁不住爷教训去,一会子看上头有了话,先叫姐儿回房歇歇儿。”贾琏心里自不舍巧姐离京,然女大不中留,原是无可如何之事,因只叹了。巧姐见无话,只辞了出来。
巧姐离了蘅芜苑一径回屋,进房中俯倒了榻枕上,因思若不日远嫁金陵,他娘又不知怎样,又不知多早晚才得见。思起板儿实是憨厚可依,他妈准了的也必不会差,只又当着家里的规矩,思想一回左右为难,只忍不住眼里落泪,伺候的丫头隐约听是纳聘的话,见巧姐闻讯伤感,只不知他是喜是忧,也不敢劝。
岂知当晚入夜时,王夫人因纨黛湘皆空房清闺的,又感念宝玉,忽觉不适,只嘱尤氏平儿等于嘉荫堂月台焚香,领了诸眷祈福祷祝。李纨黛玉湘云等乘月色聚了凹晶馆前临水饮宴,众人又向巧姐道了喜。只见灯焰高挑,众人分饼吃瓜。另有一小桌只使奶娘带着几个儿童聚坐同着赏月。史林二人因儿女之故,先提散了,李纨彦氏婆媳因也要出园的回去,也便使早早撤了残桌。贾政等这头听是王夫人未出屋,诸亲丁只管赔了贾政吃酒圆节,爷孙叔侄把酒只祈来日,也不在话下。
贾琏这里既定了发嫁巧姐,因见节已完,歇了两日,便走来见贾政王夫人,只陈说巧姐亲事。贾政听了,便使立刻叫来贾蓉,王夫人备细问了贾蓉一番,夫妇二人听有凤姐庶弟王信在内,又有邢大舅做保,遂也不加疑虑,只使贾琏妥善备了妆奁,不要巧姐太委屈了。
贾琏回道:“等蓉儿送亲过去,往金陵同族近房门里暂住,我得了这话,早也往从叔门里芙儿那一房写去书信,信里也告诉了芙儿,只叫蓉儿到了时先歇了他家。那一年我送老太太棺椁回南,也是在他家驻留了两三个月,等丧礼完了才又回来。只他家也宽敞气派,定不使姑爷家小看了去。”贾政王夫人听此点头,又见贾琏离座站立的接只回道:“侄儿因早拟妥了休书,只为等着巧姐出了阁,便只把给他。如今趁早休了巧姐娘,也有个缘故,想他接了休书,必会赶回了金陵去,两位舅爷姑舅表兄也早回了南边故居,也好巧姐在那头竟有了照应的。他自来也算有心计,竟叫他先过去了。纵这门里不留他,他如今连同这多年来手头积存下来的,也够他后世安妥的过活。他娘儿俩皆只南边安顿了,倒与巧姐多个帮手,总是亲养的姑娘,他有的自然等同是巧姐的。叔叔婶子也想这话。”
贾政闻听只看王夫人的意思。王夫人因凤姐闯下大祸,焉与他早日失察无关?先已愧不来,贾琏当是因了凤姐带累了两府才怨恨生了休伐之念,贾琏又是当家爷们,媳妇原是他自己的,既定了出妻心思,料劝也只无趣,不免以帕拭泪,只觉无可说他。贾政见王夫人已无干涉,因摆手使皆去了,琏蓉叔侄依命辞出。
贾琏近了门首,使贾蓉去了,进屋见了平儿,只坐着捏拳轻捶桌子,道:“这可去了眼中钉肉中刺了,我今日只作一番主意,日后哪怕是灰了心,我也自担得,这会子也只认了。”平儿便知他话里所指,因常日早听贾琏每道了这样话意,自知多说也无补,只好凭着去了。
隔日凤姐正在前门房查点账目,采命一同打着算盘珠子,俞禄近旁坐着只瞧着,手里拿着一把小茶壶。忽听外头来登称了“琏二爷”来,俞禄便使先住了,起身走出。果然见贾琏来了。贾芹等忙挪椅子请贾琏坐,贾芸先请了安,又接了丫头端上的茶盘,请贾琏吃茶。俞禄打了千儿才见过了,只见头门门帘由外掀开,赖家兄弟进来,众人又忙着请坐,正拿茶给了,又见林之孝也进了,后头方是兴儿。几个柜前选料子看花色的人,见人进,只小声互道了“这家买卖人还是多”。
凤姐早厢房门口只靠了门框站着,心知贾琏等来意,只冷笑道:”二爷请进屋里,这里还有来看货买活儿的呢,别扰了买卖儿。”说只高挑起印花门帘,伺候贾琏进了。贾琏门边翘腿的坐着,只顾手握杯吃茶,凤姐只看他神色骄矜。贾琏只使了眼色,林之孝因使门口几个人不用伺候,只叫各自散去,赖家兄弟二人进来各自坐了。贾琏咳了,看着脚尖的道:“田相隔门炮,万事须有章法,方显世事道理可信可伏,也才见得因果报应不爽罢了。今儿趁着空儿,只将休书拿来这里,也好交接了,自今儿起,各人可长远的图个便宜罢。”停了一回,暗暗咬牙道:“想那尤二姐虽不舍我,却含冤妄死,只与我阴阳间隔了。如今活着的分了,总比他连性命也白丢了的强!”说起尤二姐,贾琏犹觉恶气填膺,只一炮燥便甩袖起身的几步走出去了。赖大兴儿只跟着直出了大门去。
赖二见贾琏已去,手拿着休书上来,凤姐桌旁椅上坐着,看也不看,只向桌上红印泥盒子深戳涂了指印,向后头名字上摁了,便使拿去。下剩的副本因早折了几折,便拿着由另侧角门只出去。林之孝见凤姐去了,凑近看了赖二手上休书,二人相看点头,便出来,向柜上道了辞,贾芸正在应付几个女客,只拱手请了。赖二林之孝出了头门,见贾芹俞禄才送了贾琏坐车只去了,几个人小子早拉马上来,赖家兄弟和林之孝原只上马的回去,向贾政王夫人前回话。
凤姐这头回房将休书往妆台匣子里掖了,便原回了账房,采明只等着的,一时将凤姐本金清算了分拨出来,采明俞禄往账簿上签了字,画了单子,采明拿了单子和俞禄一起向银库房取了银票,采明只拿来给了凤姐,俞禄随后进来,又将本月的利银也给了,凤姐将那二十几两银子使帕子包了,也不说话,只离座回了后院他房中。
进屋往榻沿坐了,枕边拿了帕子,半日使帕子捂了嘴,闷声哭了一回方罢。此一日里只神思恍惚,腹中也不觉饿,只亲手打点收拾起包袱,另丫头向旺儿家的传了话。至晚,叫人拿来饭菜,却哽咽难下,胡乱吃毕,只滴酒未沾。等櫛浴一番,入衾难免失寐。早起便先人出屋,反手锁了门。包裹清简,门外旺儿家的与他儿子早等着,凤姐只带着丫头,旺儿家的母子一起跟着伺候,便出城,一路买舟只离京返乡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