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抬手捂住发根,辩解:“嬷嬷说贝勒爷去了李姐姐的院子,奴婢以为贝勒爷不来了。”
“自作聪明!”我敲绮罗的脑袋:“爷的茶呢?”
“啊——”绮罗捂住额角躲闪,为我一把搂住。
绮罗不是一般地畏疼怕痛,稍微碰触一下,甚至于只一个作势,就能咋呼得跟天塌地陷似的。我就没见过再有谁似她这样大惊小怪不经逗,每每总忍不住逗她。
……
回书房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起身预备进宫。
行进的马车中忽然听到唢呐声,我停下掐珠的手,高无庸隔门禀告:“爷,内务府替十爷迎娶侧福晋的仪仗迎面过来了,得避避!”
这么早?这是仪仗提前堵着宫门等开才能出来得这么快吧?
我挑开车帘一角往外看,看到我岳丈费扬古一身簇新蟒服骑在马上,领着内务府的蟒服属官和护军护送迎娶侧福晋的银红缎帏轿。
我心里一动:皇阿玛指绮罗为我庶福晋时曾思虑良久,该不会还顾虑过我岳父是内务府总管大臣,由他迎绮罗进我府不合适吧?
候仪仗走过,我方进宫。乾清宫外看到胤禩、胤?、胤禟、胤祥、胤祯无不是一脸酒气,我即知道他们几个已喝了一宿。
给皇阿玛请安后,皇阿玛吩咐:“梁九功,今儿十阿哥娶侧福晋,将朕那两盆珊瑚盆景拿来赏给十阿哥!“
“嗻!”
转眼梁九功搬来两盆三尺高的红珊瑚,一盆装饰九朵由白玉、粉晶和蜜蜡制成的牡丹花,寓意“富贵绵长”,一盆装饰彩玉雕的寿桃佛手和石榴,寓意“福寿三多”。
胤?一见就笑了,兴高采烈地给皇阿玛磕头:“儿臣谢皇阿玛赏!”
两盆盆景价值或许与我娶琴雅时赏的一对青白玉瓶相当,但论及光彩夺目,则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今儿胤?只是娶侧福晋而已。
心底有些酸涩,幸而习惯了,犹能露出戚戚与荣的微笑。
宁寿宫皇太后一如既往地赏了胤?一对紫竹如意。我必须承认论及一视同仁还得数皇太后。
胤?又给宜妃磕头,宜妃拿出一对黄金壳嵌珍珠珐琅怀表笑道:“十阿哥,新婚志喜,百年好合!”
怀表都是洋货,价值不菲,不在宫妃分例之内。宜妃抬手送出这对表,自然是皇阿玛的恩赏——宜妃无可能拿胤祺或者娘家的孝敬赏胤?。
佟贵妃脸上的笑瞬间就添了勉强,惠妃、荣妃脸色跟着一僵,即使娴雅如母妃也蹙了眉头。
只看表壳上镶嵌的珍珠,这一对表的价值就在两百两以上,当母妃四个月的月例。
母妃其实不差银子——只腊月里我孝敬的年礼中四包金瓜子,四包银锞子的价值就超过八百两。
问题是皇阿玛一贯推崇节俭,母妃也一贯的身体力行,堪为后妃表率。
似早前我娶侧福晋玉婷,母妃的赏就只一对金银碗,当个六十两。这回娶亲的是母妃最疼宠的胤祯,我挺好奇母妃会怎么做?会不会为胤祯跟宜妃别苗头?
“儿臣谢母妃恩典!”
看到胤?双手接过怀表匣子,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金镶玉怀表。
我这块怀表原是十岁生辰时养母孝懿皇后赏我的生辰礼,就只一块。然后没一年,孝懿皇后就薨了。
过去十来年,我虽得了十好几块怀表,金镶珍珠的也有,但因这块怀表都走得好端端的,就一直戴身上没换——左右不过一个看时辰的物件而已,换来换去不外是壳子金镶玉、金镶宝、金印珐琅这些。换汤不换药的,还给人喜新厌旧奢靡印象。
我不眼热胤?的怀表,我就是想到我跟绮罗成亲至今没得一句父母长辈祝福,也没有一样成双成对的表记。
母妃不说了,压根无可能祝福我跟绮罗。绮罗不会做荷包,通常的荷包表情也不成。倒是怀表,绮罗现有的岫玉怀表,寻常的绿色岫玉表壳,没有镶金,也没用镶宝,只有些岁月的磨痕,价值不会超过五十两。
有机会,我想我可以送绮罗一块好的,嗯,金镶玉肯定不行,我只能跟琴雅挂一对,玉婷尚且都不能;金镶珍珠,没准又为绮云嘲笑为东施效颦;金镶,算了,我想我还是等宫里这波婚事办完,然后寻个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怀表给绮罗好了。
……
宁寿宫出来,皇阿玛笑道:“今儿十阿哥娶媳妇,你们兄弟都去观礼吧!”
丢下话,皇阿玛自顾回乾清宫,太子领头恭送:“儿臣恭送皇阿玛!”
……
簇拥太子到阿哥所没一刻,刚在皇太后母妃跟前承欢的我兄弟的嫡庶福晋也都来了。
相互请安问好后,膳房送上早饭,就在胤?的正房摆了六桌。我兄弟落座后各有礼物贺胤?。
太子太子妃一对象征四季平安的金镶松石扁方瓶,胤褆伊尔根觉罗氏一对玉雕人物山景山子,董鄂氏生产才刚两个月,还在做百日,胤祉拿出一对缂丝麒麟送子挂毯,我跟琴雅备了一对琥珀鼻烟壶。
类似的鼻烟壶我准备了四对,今儿送出一对后,余下的三对,我准备与胤祹、胤祥、胤祯一人一对,绝不厚此薄彼。
……
才喝一碗粥,即有内务府的执事来回轿子到了。胤?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福晋们瞬间都笑了:“急什么?花轿又不会跑!”
一般娶媳妇,轿子都会在门外晾停会子,是为别脾气。
胤?已不管不顾地拎着弓箭往外走了,一份急切,溢于言表。
我思及当初绮罗进府,我也曾这般迫不及待地去她院子,有些触动。
各花入各眼,我以为绮云寻常,于胤?未必不是天仙红颜。
胤禩站起身招呼:“二哥、二嫂、大哥、大嫂、三哥、四哥、四嫂、五哥、五嫂、七哥、七嫂,咱们也都去瞧瞧吧!”
……
立在阿哥所的台阶上看胤?射箭踢轿,绮云在全福福晋的搀扶下跨火盆,过马鞍,走到胤?面前,胤?拿秤挑起红盖头,抛到屋顶上,寓意称心如意,上达天听。
四目相对,绮云顶金冠玉一脸羞涩娇笑,我忽而省起:入府至今,绮罗竟从未笑过,确切说我自打认识她以来,就没见她笑过。相反,眼泪却是流了无数。
不笑的妇人,我想起史书上的褒姒,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摇头:不是,绮罗不是褒姒,而我也不是周幽王,没可能,也干不出烽火戏诸侯的混账事。
待看到胤?取“白头偕老”的寓意触摸绮云的发髻,又摩挲自己发辫时,我想到绮罗入府当夜,我揪她发髻责她炕帚的事,不禁心底生寒:这一桩桩的,怎么想,都不似好兆。
……
为免冲撞,后院新房除了新郎新娘和全福福晋外,所有人止步。
不过不进去我也知道里面在干啥,无非是喝交杯酒,吃子孙饽饽,然后全福福晋问:“生不生啊?”
新媳妇羞涩答应:“生!”
讨个子孙满堂的好口彩。千律一篇,无甚新奇,我却心生惆怅。
我跟琴雅、玉婷,甚至秀英都喝过交杯酒,吃过子孙饽饽,独绮罗没有——绮罗进府都小半个月了,我同她连顿团圆饭都没吃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