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羔酒好喝,就是跟鹿血酒一般有点热补太过。午饭我不过多喝了两杯,便觉得浑身燥热。饭后回到府邸,我没法似平日一般静心练字,想想我来瞧绮罗。
大白天的,绮罗院子竟关着门。
砰砰砰,高福砸门,好一刻方听到金嬷嬷的询问:“谁啊?”
高福崩溃:“金嬷嬷,快开门!”
“是高管家啊?这大中午的您来干什么?”金嬷嬷嘀嘀咕咕地开门,直等瞧到我,方惊讶地闭上了嘴。
金嬷嬷无声地冲我蹲了个福,闪到一边,让出了道。
“绮主子呢?”高福问金嬷嬷。
金嬷嬷望望我,小声回道:“主子在午睡!”
午睡?高福愣了一下,汗流浃背地转向我。
我快步进院。
夏天昼长夜短才需要午睡,这才三月,离端午还有一个多月,绮罗怎么就躺下了?
刚转过影壁,就看到春花打卧房窗户探出头来张望。瞧见是我,春花跟望风的盗贼似的瞬间缩了头。
西厢房里的孙嬷嬷听到动静,出屋跟我行礼:“贝勒爷吉祥。”
“起去!”我抬手叫起,脚不停歇地进屋。
“主子,醒醒!醒醒!贝勒爷来了!”
卧房里春花春柳死命地推搡拥被大睡的绮罗。
“干什么?”被迫坐起身的绮罗烦躁地扯被蒙住了头。春花春柳不放弃地拉扯绮罗被子:“主子,起来,贝勒爷都,都进屋了!”
“贝勒爷吉祥!”春花春柳丢下绮罗,双双跟我问安。
“罢了!”抬手叫起两个丫头,我顺势在炕沿坐下,正对上打被窝里探出来的杏眼。
绮罗的脸睡得红扑扑的,跟抹了胭脂似的红润,我禁不住伸手爱抚。
往事已矣,重要的是当下。绮罗的这个红脸不比绮云、方佳氏都好看?
“怎么,夜里没睡好吗?”
大白天地睡这么熟。
“奴婢,奴婢,”绮罗委屈得直撇嘴:“天天都是过了子时才能睡!”
“呵,”我听笑,揽绮罗入怀,亲昵耳语:“那今晚早点睡!”
绮罗即便不笑,就这气呼呼的小模样也不是一般地招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雪白的窗户纸照射到卧房南炕上有一种烛光晕晕的温柔,亮度却远非喜夜的龙凤烛所能比,绮罗羞耻得连脖颈都红了,环手抱紧了身体,闭着杏眼不敢看我。内心的遗憾在这一刻忽然就得到了弥补,我爱惜地亲吻抚慰……
晚饭后来上房听琴雅告诉:“爷,今儿早晌十二弟领方佳妹妹就只去佛阁给苏姑姑磕头,未曾来宁寿宫给皇太后请安。”
“没去宁寿宫?”我插口问。
“没有!”
不愧是参与宫规制定的苏姑姑,我服气:以身作则,严守皇子侧福晋没有朝见礼的宫规,不自以为是地以“孝”之名搅扰皇太后的清净。
不过如此一来,除了佛阁中人再没人知道苏姑姑都赏了方佳氏些什么,得慢慢打听看了……
“爷,”琴雅告诉:“宁寿宫出来,母妃就说爷已开府,奴才们每日进宫虽说孝心可嘉,实无甚必要,体恤奴才们还跟早前一般只初一、十五进宫问安就好!”
母妃这就发话了!比我预想的早了一个月。这都亏了苏姑姑。
不怪苏姑姑得皇太后、皇阿玛敬重,这为人处事确实叫人敬服。
上房出来我回书房。
“戴铎,将吴秉谦的案卷拿过来!”
没奉旨我不能提审吴秉谦。我想知道陕西籽粒案的真相,就只能看案卷,自己推。
……
早朝上梁九功宣读内阁中书名单:“绮礼、……”
今科自新进士中擢取八名内阁中书,绮礼位列第一。
内阁中书说起来虽不似庶吉士冠冕,但也是天子近臣,更别说太子原就喜欢绮礼的画。只要绮礼能投太子所好,取得太子信任,前途依旧无量。
毕竟我满人里进士寥寥无几,现有的满大学士就只有伊桑阿一个进士,似马奇就是个荫生选官,连举人都未曾中过。
庶吉士不庶吉士啥的,对我满人官途影响不大。
我可算是能放下早前门下年羹尧替了绮礼庶学士的一点歉疚了。
回到书院,看到年羹尧跟戴铎一般候在院门,我吩咐身后的管家:“高福,请福晋给绮礼送份礼去!”
“嗻!”
高福答应去了,戴铎给我请安:“爷吉祥!”
年羹尧则跪地给我磕头:“奴才年羹尧给贝勒爷请安,贝勒爷吉祥!”
“起去!”叫起年羹尧,我闲话家常:“亮工,你已改选了庶吉士,今儿怎么没去翰林院?”
庶吉士课业繁重,每日辰正点卯,申初下课,严禁一切迟到早退。
“回爷的话,四月初一才开馆。奴才近日得闲,就来给爷请安。”
想着年羹尧一连三日进府请安,都扑了空,我随口抚慰:“亮工,爷知道你的忠心。”
“高无庸,将太子前儿赏的曹素功紫玉光墨拿一匣子来给亮工。”
……
晚饭后琴雅问我:“爷,明儿绮礼请升官宴,送了请柬来,要去吗?”
我摇头:“爷这几日连柏林寺都不得闲去,回了吧!”
……
上房出来我来绮罗院子。不管朝堂如何纷争,只要我得太子信任,就能保绮罗无虞。
……
今儿三月三十,弘昐忌日。早朝后我来柏林寺。坐在灯火通明的后殿中,仰望着前方佛龛里的佛菩萨像,听四周僧众梵唱,我想起弘昐,再无一年前的锥心之痛。
弘昐是我的长子,生前我给他了我所有的宠爱。对于他的离世,我只能归结为经书所言的“缘尽人散”。次子弘昀短短几天的人生更似证实了这个说法——当初我确是因为太医诊出弘昀的喜脉而心怀希翼,减了弘昐夭折的悲伤。现弘昀虽说也不在了,但我清楚知道我势必还会有别的儿子,他们将为我承嗣,与我的因果牵绊较弘昐更深,而我疼弘昐的一份心终也将移情到他们身上。
譬如母妃早年疼爱六弟胤祚,如今加倍的疼爱十四弟胤祯。
今后我能与弘昐的,就只有四时和生辰祭日的超度祭祀。
有一点伤感,仅此而已。
“嗬,嗬嗬。”下首传来玉婷的抽噎声。
我无声叹息。两个儿子都未能留住,玉婷的福气确实浅薄了些。由此我这第三个儿子是庶长子,还是嫡长子得仔细想想。
……
傍晚在柏林寺圆满了法会,我携玉婷回到府邸。在玉婷院子用过晚饭,我来上房。琴雅旧话重提:“爷,明儿四月初一,可叫绮妹妹进宫给母妃请安?”
我皱眉:“四月十二日十四弟娶亲。连日来母妃都在操心十四弟的婚事。大喜的日子,就别节外生枝了。”
母妃和十四弟一准不愿意这个时候看到绮罗。
上房出来,我一番踌躇一番,复来玉婷院子。
为弘昀祈福,玉婷院子点着斗香,香烧一天了,还余半人高,目测还能再烧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