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光自荷池中盛放,大火烬灭,从灰烬中又诞生新的花朵,某种力量孕育其中,轻盈的仙风荡涤周身,荷花花叶结出琉璃般的光质。
琉璃脆弱——
这又是一次修为的坎。
若楚回舟能够想通,这些琉璃状的荷花便会由此塑上金身,从此真正有了不破不灭心境,不为外物所累,真正仙寿恒长。
若他想不通,这些荷花便从此寂灭,他的识海尽毁,从此堕仙,或从头来过,或坠为魔物。
只需要长久的时间来验证结果。
可是他的执念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连具尸首也没有,他又该怎么悟。
楚回舟再次回到自己的识海,他渴望着心魔再次出现,又怕他再次出现。
识海里的雪风愈发肆虐,从远处的群山刮过来,寒翎剑铮铮于飞雪中,在他周身演遍曾经的一招一式。
剑影乱,心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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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天气晴和,冼清尘哼着自己随意乱想的小调,马蹄哒哒没在草叶间,群蝶嘻舞。
他这几日得空,重新开始修习起灵脉,一回生二回熟,没想到新身体对于灵气的吸收还挺自如,说不定这回真的有望做一个潇洒剑客。
又是渡船又是快马,紧走慢走,终于叫他到了江南陈栀的老家,慈阴城。
一条慈河分割南北,慈阴正是在河的北面。
他牵着马,逢人就问认不认识陈家,那个卖胭脂水粉的陈家。
陈栀的易容术一半是家传,早年里陈家长辈靠易容在仙门中占得了一定身份,可后来退隐慈阴,就开了一家胭脂铺。据陈栀所说,小辈中没有一个易容学得他一样好的。
冼清尘被指着来到一户三进宅院前,院门上锃亮的陈字可见陈家的生意做得不差,已是赚的盆满钵满。
陈家人来往都如常,现任陈掌柜正是当初赶陈栀走的叔叔。
也是奇怪,陈栀早前提起陈家要多恨有多恨,恶亲抢了他的家产让他沦落至那个地步,可他有了报复回去的能力,离开了不二宗,却没有做出报复的行径。
冼清尘只想看一眼陈栀会不会藏在里面,不想大张旗鼓。
听人说陈家院子东边住着的是个痴傻的小子,他找到东边矮墙,悄默声翻了进去。
果然是个不受看重的痴傻儿,没几个仆役护卫,正坐在廊下啃苹果。
冼清尘最近修得了一点灵力,运气提神,在各个屋顶上飞檐走壁过去,没找着身形像陈栀的人,无奈,他只好在墙角留了一个不二宗自己人看得懂的印记,希望陈栀要是能看见可以去东边赏月楼找他。
出去时还是走的东院。
冼清尘从房顶跳下来,猫儿般没有出声,脚踩着墙下石块就要翻出去。
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同样小心翼翼的声音:“哥哥,你是谁啊?”
冼清尘转过身去,见那痴傻儿手里握一串糖葫芦,睁着懵懂的眼睛看自己。
“我迷了路,不小心闯进来的。”冼清尘笑如春风,从袖中拿出一块花生糖引诱他。
小孩受宠若惊地接过糖果,直接拆了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好甜。哥哥,你怎么也迷路了?你不要走这里,你走大门吧。”
冼清尘注意力全在那个“也”字上:“之前也有人进来过?”
小孩嚼着糖点点头:“是个很好看的哥哥,给我带了很多吃的来呢。”
“那他可有告诉你他叫什么?”
他摇头:“他让我把一封信给爷爷。”
“你知不知道信上写了什么?”
他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他的手往自己房间里跑。
然后从自己床底下捡出了那封信:“我忘记了。”
冼清尘哭笑不得,哪知道陈栀是什么时候来的,要是他今日没碰见这小孩,这封信估计就永远躺在这床底下了。
抖开信件,字迹俨然熟悉,不过内容不是冼清尘原本以为的那样。
“冤冤相报总有时,原本想杀你全家,可突然觉得没意思,等我有了兴致再来。老匹夫,你——”
以下省略百字咒骂,骂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被骂者看了怕是要仰天长飙一口凌霄血。
最后一个落款:陈栀。
冼清尘看了许久,通读两遍,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将眼泪也笑出来。
他心中说不出的畅快,陈栀在骂人方面着实是个人才。
“我去,我去送!”他摸摸小孩的脑袋,自行飞上主屋屋顶,拨开一块瓦片,将信扔了进去。
冼清尘坐在房顶等了一会儿,听到下面走动声,而后陡然爆发出惊天震地的咳嗽,老头颤颤巍巍地抖着嗓子:“他还活着!孽畜!孽畜!”
老妇:“啊!是他,他竟然没死——老爷——别吓我我啊老爷!”
听得底下乱做一团,冼清尘轻飘飘飞出了院子。
冼清尘清楚他,这次不杀,以后也不会再杀,只是使个诡计叫他们惶惶不可终日。
冼清尘怅然失笑,因为他没走上和自己一样的路,他比他豁达得多。
当陈栀看见那个傻傻的小孩,或许是想,没了血脉相连的家人,这傻小孩连做乞丐都不会做。
冼清尘回到赏月楼,谁料时运不济,当头遇上了一个头戴羽毛玉冠的明黄色人物。
赫连仪揉揉眼睛,见鬼:“我靠——”
冼清尘作出一个眼歪嘴斜的鬼脸,粗声粗气如庄稼大汉:“你谁啊?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