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梧站在廊下,想到父亲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再想想不远千里赶回来的大哥,心中对这婚事便不再似当初那般排斥了。
祠堂内,何氏跪在蒲团上一边往铜盆里扔纸钱,一面念叨,香炉里插着三支香,青烟袅袅,“姐姐,我今儿日来,是有件喜事要与你说,青梧明日就要出阁了,嫁的是当今太子,可是未来的皇后呢。”
“临走的时候,你把一双儿女交给我,现在她们都已长大成人,渚白正直上进,青梧聪慧伶俐,我总算是没有让你失望。如果你还在,看到女儿出嫁,不知该有多好。”
火光映在何时脸上,遮掩不住她的愁容,“论出身样貌,青梧自是不差,她与太子成亲,也是门当户对。只门第是门第,我看得出那丫头心里不怎么愿意这门婚事,若是别家,我和老爷自然是依她的,她不愿嫁,我们不会逼她,只这婚事也由不得我们。”
“青梧聪慧,若只是小两口过日子,便是有那些姑姨妯娌,甚至于婆婆刁难,我也是不担心的,相信她一定可以处理的很好。可眼下她嫁的是太子,不同于普通的官宦之家,兼着眼下的局势,我和老爷亦不能在她身边,姐姐你一定要保佑青梧。”
说完青梧的婚事,何氏又提到罗贞的身体,家里的情况,罗渚白的事情,直到铜盆灰烬没有星火这才起身。
回房的路上,有下人来回事,何氏一一处理,进屋后,何氏来至里间,打开墙角的雕漆柜子,自里面拿出一个木头盒子来,盒子陈旧,用料亦是普通,看不出什么珍贵之处。
何氏带着盒子来到罗青梧房间,恰巧罗紫笙也在,两姐妹正在闲话,何氏笑道,“你一定猜不到我是来做什么的。”
罗青梧也笑道,“既然知道我猜不出,不如直接告诉我吧。”
何氏道,“我是来送嫁妆的。”她扬扬手里的盒子。
罗青梧奇怪道,“嫁妆不是已经准备好了么,娘这是……”
姑娘出阁,家中父母要为其准备嫁妆,地位越高的人家,姑娘出嫁时嫁妆越丰厚。而这丰厚的嫁妆来自两部分,父亲的和母亲的。其中,母亲会把当初自己的嫁妆给女儿带去夫家,而父亲,也会另外为女儿准备嫁妆。
耿氏是将军之女,因此,她成亲时嫁妆自然价值不菲,而青梧的父亲,身为大将军,自然也不会委屈了女儿,由此可知罗青梧嫁妆丰厚。
“那些嫁妆是你母亲给你的,这是我给你的。我虽是平民百姓,可祖上是大夫,总还是有一两样首饰的,这对金镯子呢,是我外祖母给我母亲的,我母亲又给了我,我自然也是要留给自己女儿的。我虽不是你亲生母亲,好歹你是在我膝下长大的,这镯子虽不起眼,也是我的一份心。”
何氏边说,边打开盒子,自里面取出一个金镯子戴在罗青梧腕上,“你一支,紫笙一支,不管你们嫁的是太子还是世子,婚后要同在娘家时一样相互关心相互照顾,明白吗?”
镯子由纯金打造,上面錾刻精致花纹,被保存得极好,可见主人对她的珍视。
罗青梧抚着腕上的镯子,胸口热热的。以罗家的权势,便是再贵重的首饰她也见过。这金镯子极为普通,若放在平时,她可能看也不会看一眼,可这是何氏的祖传之物,她给自己和紫笙一人一支,说明在她心中是真的把自己当女儿一样看待的,“谢谢母亲。”
到了出嫁的日子,罗青梧端坐在雕花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妆容精致,绿色吉服刺绣精美,只这张脸上没有笑意,她试着勾起嘴角,镜中人顿时露出了笑容,罗青梧很满意。
父亲说得对,为了罗家。从今后自己不再是那个被父亲呵护的罗家二小姐,而是要保护罗家,保护家人的太子妃。
陛下虽对太子不满,但这毕竟是他的终身大事,且对方是罗贞的女儿,便是看在罗贞的面子上,也不得不重视这婚事,因此,这婚事排场十足,该省的银子不该省的银子一概未省,奢华至极。
队伍一路来至太子府,傧相请新人出轿,云儿在一旁搀扶,赞礼后便是拜天地,新娘子被送至洞房,坐床撒帐果。
待人都退出去,屋内变得安静下来,唯有云儿守在一旁,罗青梧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外面宾客喧闹之声隐隐可闻。
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便是其一。赵奕崇娶得心爱之人,得偿所愿,心中喜悦无以言表,对敬酒之人来者不拒。
赵奕霖瞥一眼围闹起哄的人群,阴阳怪气道,“我们的太子殿下今日怕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推杯换盏勾肩搭背,那有还有一点太子的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辈子没喝过酒呢。”
赵奕泽笑道,“太子今日大婚,自是高兴的。”
“高兴?”赵奕霖冷哼,“为了一个女人,惹父皇生气,天底下也只有我们这位太子能做出如此得不偿失的事情来,‘本末倒置’四个字怕是已经化在他酒杯里,被他喝下肚去了。若非皇后娘娘处处维护处处偏袒,太子也不会这般不争气。在皇后娘娘的羽翼下待得久了,太子殿下这脑子啊,多半是已经被腐蚀掉了,做事全凭喜好,无半点谋略。”
赵奕泽忙给二哥使眼色,起身,太子已经来至桌边,“祝太子和太子妃鸾凤和鸣早生贵子。”
赵奕霖跟着懒洋洋起身,“那我就祝太子今后每日都似今日这般高兴,可好?”
赵奕崇拍着赵奕霖的肩膀,“你这话说的好,我今日是真的高兴,简直太高兴了。”赵奕崇已经喝了不少,脸颊如同擦了胭脂一般,“来,我们喝一杯。”三人碰杯,一饮而尽。
来至赵文琰这桌,他还未开口,韩宗廷便道,“今日是太子大喜的日子,大家伙可不能手下留情啊。我们先一起恭贺太子一杯,然后每个人再慢慢想自己的词如何?”
众人你一杯我一杯,赵奕崇又喝了不少,赵文琰眼看差不多了,他道,“这大喜的日子,你们还真要把新郎官灌醉呀,差不多得了。”
桌上一人一手执酒壶一手端酒杯,站起身道,“哎,世子此话差异,往日我们碍于太子殿下身份,那里敢放肆,今日我们来贺喜,是客人,太子殿下自然要陪尽兴才是,大伙儿说对不对呀?”
众人齐声,“对呀,对呀,那里是怕他醉,我们就是要他醉呢。”
另一人故意道,“安乐世子说错话,你们说该不该罚?”
众人又是齐声道,“该罚。”于是有人负责摁人,有人负责喂酒,赵文琰生生被灌了几杯。
韩宗廷等大家安静下来道,“大伙儿今日来贺喜,自当怎么高兴怎么喝,只是太子殿下已有醉意,换个人喝也是一样的,安乐世子一向与太子交好,不如今日,就让他替太子喝如何?”
“好啊。”众人欣然应允,论喝酒玩乐,安乐世子自是最佳人选。
赵文琰笑骂,“宗廷啊,你来京中我陪的不好么?鞍前马后任劳任怨,你为何这般害我?”
韩宗廷举杯,送到他面前,“你喝了这杯,我告诉你如何?”
赵奕崇得以脱身,只是苦了赵文琰,很快成为众人围攻的对象,饶是他酒量不浅,依然醉倒在桌旁。
席罢人散,太子被搀扶回洞房,云儿递上喜秤,太子拿过来,揭开盖在罗青梧头上的红盖头,她自是低头不语。
云儿悄然退下,将房门关好,此时新房内只有两位新人。
红烛摇曳,烛光亦动人。
罗青梧微微一笑,张口便是,“太子殿下。”
赵奕崇一怔,见她称呼自己为太子,笑道,“罗小姐。”
“我放才一直在思索一件事。”
“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