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宜令说完,还加了一句:“比如我和你陶奶奶。”
裴回含笑说道:“可我觉得您和陶奶奶现在这样便很好。”
陶宜令夫妇是年少夫妻,热烈地相爱过,也平淡如水、相看两厌过,但相互扶持走了一辈子,到现在还能互相斗嘴,无论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什么,他们都是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裴回其实是羡慕他们的,至少他们彼此相伴一生。
而他的爷爷则不同,奶奶并没有能陪伴他很久,在她离世后的几十年里,爷爷一个人守在裴宅,该是何其孤寂。
陶宜令问他:“上次你亲手做的礼物,送出去啦?”
裴回轻轻颔首:“送出去了。”
陶宜令含笑问:“对方喜欢吗?”
想到温以宁,裴回眼里浮上温柔:“她很喜欢。”
陶宜令点点头:“也不枉费你花那么心思。”
裴回低下眉眼,笑了笑:“我花的心思少,不如她。”
陶宜令一顿,眉梢扬了扬:“女孩?”
裴回唇角轻勾,眉眼带笑:“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了。”
陶宜令瞧着裴回眼角眉梢间的笑意,也忍不住为他高兴,他笑开来:“呦,这是和我炫耀上了?”
裴回但笑不语,没有否认。
陶宜令忍不住感慨:“交女朋友好啊,就该这样,你爷爷若是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正说着话,一只皮球滚过来,紧接着,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小女孩跑过来,是陶宜令的孙女——
那天之后,陶筝和徐慎初又争吵了几回,最后,两个人还是离婚了。
离婚之后的陶筝带着女儿回到了陶家,陶宜令夫妇什么话也没说,陶奶奶抱了抱自己的女儿,从此,陶筝母女便在这里住下了。
裴回在回宜泉的时候曾撞见过徐慎初一回,就在他回来的那趟航班上。徐慎初坐在他左斜前方的位置,和一个他没见过的女人坐在一起,两个人时不时歪着头靠得很近说话,看上去很亲昵。
陶筝和徐慎初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个结局。
陶宜令洗干净手,把女孩抱在膝盖上坐着,含饴弄孙了好一会儿,就听见陶筝的声音从楼上传下来。
女孩听到自己的母亲在唤她,从陶宜令怀里跳下来,抱着皮球噔噔噔地上楼了。
陶宜令眼神复杂地望着女孩离开的方向,许久也没有动。
在陶家吃完午饭,又陪着陶宜令夫妇说了说话,裴回便回了裴宅。
下午两点,裴回在花店买了一束花,然后前往宜泉陵园。
宜泉陵园一如既往地安静,终年苍绿的松柏在冷冽的北风里静默不语。
裴回将花在裴俭的墓碑前放下,他蹲着身,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然后顺势在旁边坐了下来。
裴回靠着墓碑,唇角浮上一点笑意,他开口,声线清冷,如珠玉碰撞:“爷爷,我和温以宁在一起了。”
天色沉沉的,厚厚的云层堆叠,重得仿佛要从天上掉下来。
冷风从颊边吹过,微疼。
裴回微微仰着脸,他瞳仁漆黑,轻轻说道:“爷爷,我也可以幸福的,对吗?”
父债子偿。
在那年潮热的夏天里,裴回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四个字。
他的父亲决然地从楼上跳下,于是,把一个烂摊子扔给了他和爷爷。
他背负着父亲那笔沉重的债,也曾一度地想要不管不顾,就此算了。
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再这么想了。
他现在有了爱的人,有了想要守护的人,有了想要一辈子长长久久一起走下去的人。
他不想死了。
他想活着。
他想幸福地活着。
手机“叮咚”一声响起,进来一条微信消息,是温以宁:【裴回,下雪了。】
一朵洁白的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转瞬融化。
裴回仰起脸,雪花漫天,纷纷扬扬。
宜泉也下雪了。
他突然有些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