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它露出全貌,我被它庞大的身躯所造成的阴影包围。我看向它,它大概是以骸,只是体型巨大,长相崎岖,结晶和皮肉杂糅在一起。它的核位于中心,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镶嵌着各式各样的类人型以骸。从它裸露的部分里,我能看见人类的形状,结晶刺穿皮肤,错乱的生长着。为什么以骸会有皮肤?
而随着它的出现,我眼前的空气如被火焰炙烤般扭曲。我有点不敢直视它中心的核,恐惧在我的心底蔓延。浅羽悠真在我的旁边,他用手捂住脑袋,他的脸色白的要命。摇晃几下后险些摔在地上。我去扶他,他却抬手拒绝了我,用另一只胳膊撑住地面,告诉我他没事。
一点小毛病啦~最近没休息好,等我回去一定要多请几天假。他露出笑容,说出的话语犹如玩笑。我看着他有些失色的瞳孔,不由自主的伸手触碰他的脸。浅羽悠真躲开了,他意外的远离我,和我保持了一个古怪的,我无法看清更多细节的距离。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我们初见时的样子。他同我保持距离,用玩笑的话语来掩盖事情。他对距离的把控堪称熟悉,熟悉到我完全无法想象他都经历了什么。我知道自己很冒昧,甚至有些过分,可我迫切的想要证实某件事情,我知道,我能看见,浅羽悠真他在发抖。
他的脸绷的紧紧的,嘴唇扁平,嘴角向两侧微微延伸,用力到泛白。他在紧咬牙齿,努力克制着某种我无法知晓的身体的本能。那是什么?那会是什么?不会是恐惧,不会是焦虑,也并非激动和兴奋。我意识到,他一直在忍耐着一件事情,并愿意为之塑造一副外壳来保护这件事。只是现在,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的外壳破碎,不得不露出他所隐瞒的真相。
那真相是什么呢?真相会是什么呢?
庞大的以骸没给我思考真相的时间。它的爪子嵌入地底,动作时整个地面都开始崩塌。浅羽悠真朝我扑来,他把我摁在地上,堪堪躲过扫来的类似激光般的攻击。我们在地上打了个滚,他拉起我就跑。伊埃斯从我的怀里滑落,我死拽着他的耳朵不放,以骸还在攻击我们,本来隐秘在结晶下方的以骸也逐渐冒了出来,他们的下半身和结晶连在一起,匍匐时地上会长出新的结晶。它们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前进,逐渐将我们彻底包围。
我们躲到了一个建筑物里,这里的墙壁已经消失了,唯有几根承重的柱子还在苦苦的坚持。浅羽悠真松开我,他捂着胸口呼吸,我瞧他张开嘴,空气好似无法流经肺部。他的脸色更差了,犹如窒息般急促的喘息,寻找着用于生存的空气。
结晶围过来了,带着有着皮肉的怪异的以骸。它们的爪子抓住我的肩膀,被我抱着腰摔了出去。那和结晶连接着的下身被我硬生生扯断,它也终于彻底的失去了生命。我的心脏在狂跳,跳的我大脑发晕几乎要无法站立。浅羽悠真更糟糕,他已然看不清东西,晃着脑袋寻找我的位置。我朝他跑去,被爬过来的以骸绊的摔出去好远。我说浅羽悠真,你怎么样!他只说还好,他习惯了。
我们背靠着背,眼前的世界被以太的火焰扭曲。我感觉自己开始出现幻觉,死亡的幻觉。我连把能用的武器都没有,赤手空拳,疲惫不堪。我知道浅羽悠真更是如此,他是执行官,他是精英中的精英。可谁说精英不会受伤不会劳累?没有人,没有人。我望向脚下的伊埃斯,他彻底失效了,如摊废铁般躺在那里,柔软的耳朵垂在地上,毫无生气。
伊埃斯,伊埃斯。他不是我的伊埃斯。是因为我导致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我的身体开始脱力,摇摇晃晃的就要倒在地上。浅羽悠真用胳膊兜住了我,身体被坠的一颤。我听见他问我,想要活下去么。我说我想,我非常想。我不想死,我一点也不想死,我在新艾丽都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抱起我,虚弱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朵旁。他说我也是啊,我也不想死,我想要长命百岁,想要遗千年。
听我说。他的嘴唇贴了过来,手指在发抖。他说因为刚才大地的崩裂,他发现了可以用来转移的裂隙。他打算把我送过去,这样我和我的小邦布就可以短暂的脱离危险。我说那你呢,你定的计划里没有自己么。浅羽悠真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他说他是对空六课的执行官。
所以呢浅羽悠真!我一下子绷着身体想要离开他,却被死摁着留在了原地。他的力气很大,打到和他单薄的体型完全不符。他摁着我,夹着伊埃斯,一脚踹飞了靠近的以骸。我还在挣扎,抵抗,几乎要撕裂身上先前的伤口。浅羽悠真引爆了电壶,那是他的东西,谁能比他更加熟悉?我在烟雾中被丢了出去,和伊埃斯一起,经历了疯狂扭曲的空间裂隙。一瞬间,周围安静了。我从半空中掉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我痛苦的蜷缩起来,眼前一片模糊。伊埃斯掉在了我的旁边,黑漆漆的屏幕对着我的脸。我伸手去摸他,摸着他肮脏破旧的外壳。他本来是崭新的,干净的,被洗得香喷喷的来见我。他换上了可爱的衣服,系上了新买的围巾,和铃哲兄妹一起来帮我的忙。他的口袋里装着野餐用的食物,水果是新鲜的,零食是丰富的,他是开心的,快活的,直到被报废数据侵蚀的前一秒,他还在笑盈盈的回应我的话语。
是什么造成了如今的一切,是我么,是我的好心相助造成了现在的灾难么。显然不是,我没做错任何事,浅羽悠真也是。我们都是受害者,都是这该死的,异常的空洞中绝对的受害者。我问心无愧,我绝不承认自己有错。我不认为自己那晚对浅羽悠真的救助是种罪过,谁会接受自己放任一个发着高烧的病人躺在街上。我只说是这世事无常,无人能预知未来。但你若告诉我未来会变成这样,那我就换个地方还给浅羽悠真弓箭。
浅羽悠真,浅羽悠真。你又为何要从医院里跑掉呢?或许你有你的苦衷,有你的难处,有你不得不带病也要去做的事情。我抓住了伊埃斯,累得在地上喘气。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抬不起来,精神已经麻木得再也无法思考。恐惧带来的亢奋已然消失,我的身体再次被疼痛和劳累占领。我要做什么,我应该做什么,我要回去找浅羽悠真,我要回去找他。他凭什么认为把我丢出去后我就可以活命,他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拖得住那高危的以骸。
我能帮你一次,就能帮你第二次。我们总能找到真正的办法,而不是用这俗套的,徒留我一人苟活的结局。我抱起伊埃斯,踉跄的,狼狈的起身。肿胀的脚腕刺激着我的神经,疼痛冲刷着我的大脑。我抓住凸起的结晶,顺着那建筑物的墙壁爬向半空中的裂隙。我从那里来,只要能触碰到便可回去。我不知道在我回神的这些时间里浅羽悠真会经历什么,空洞是无常的。
他能活下去,因为他是执行官啊。用他的话来说,他可是天才啊。天才怎会被轻易打败,精英又怎会沉寂在空洞里。我伸长手臂,指尖触碰到了漆黑的裂隙。我的眼珠向上翻了太久,干涸的双眼里流出两股泪水。我依旧在向上,直到整个手臂都得以探进裂隙,我从来时的裂隙里钻了回去,从这寂静的土地回到了翁动的战场。
浅羽悠真还活着。
他扯着弓,胳膊抖到再也不能瞄准敌人。庞大的以骸的腹部聚起光团,同样的瞄准了浅羽悠真。他用力甩着脑袋,吸进去的空气吐不出来。他想要高抬手臂,腿却先一步跪在地上。这下,他连逃跑也做不到了,整个人犹如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