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日渐耀目的阳光,韩凛的马车逐渐驶向闹市。
那热气腾腾的叫卖声,无论听多少次,都让他心里觉得高兴。
时间还早,自己并不想回宫去,可巧今天没什么要紧的政务。
心念一动下,韩凛撩起车窗上的帘子,道:“孙著,去北演武场。”
马车挤过了逼仄的摊位和川流的人群,走得越来越快。
只一刻功夫,街上的人声就少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鸟鸣和马蹄声。
又过了一段路,马拉着车干脆奔跑起来,踏的地面脆生生响。
鸟儿地鸣唱,明显更加激烈高昂了,好似分出了许多个声部。
有低声嘤嘤的、有在中间叽叽喳喳的、也有高亢嘹亮的。
凑在一起,直叫出个热闹紧实的秋。
韩凛的心跳也如这飞驰的马车一般,越赶越快。
一想到能看见军营里的秦川,他就止不住地笑。
尤其是想到,这傻小子看见冷不丁出现在眼前的自己。
那副开心又不可思议的样子,韩凛就觉得好玩。
午时刚过,北演武场就到了。
孙著特意让马车,停在离门口稍远的地方,回禀道:
“陛下,演武场到了,奴才先去告诉一声。”
“不必!”
韩凛阻止了他,撩开帘子来到车下,走在孙著前面,径直往那大门处去。
四个看门的士兵,其实早已注意到了这辆马车。
原以为是路过歇脚的,却不想停了下来。
这让他们不约而同地警惕起来,握着矛的手,又紧了几分。
此刻却见,从车上下来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身姿挺立、从容有度,想来定是哪儿的官家公子。
可今日,前将军并无交代会人来探访,宫里更不曾传出旨意。
是而,他们依然那般警惕着,丝毫不肯放松。
韩凛已经走到了门口,为着他遍身得尊贵,士兵们才没好开口阻拦。
谁知,来人竟笑了一笑,并未停下脚步,看样子是想直接进去。
随着“咔嚓”一声,由左右长矛交叉形成的阻隔,出现在了韩凛眼前。
孙著一个箭步上前,差点穿帮道:“陛……主子,小心!”
韩凛倒不为所动,笑意愈发深了,客气道:
“几位大哥,我是前将军的朋友,今日恰巧路过,想要拜访片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说着,便要让孙著掏银子。
横亘在眼前的长矛,并没有消失。
只听得其中一个士兵说:“训练期间,闲人免进,这是前将军立下的规矩!”
语气铿锵,全无回转余地。
“孙著!”
韩凛明显是动了气,一声唤得孙著差点下跪“拿令牌给他们看!”
“是,是……”刚准备去摸银子的手,赶紧换了方向,去掏令牌。
“此乃天子御用令牌,你们还不放行吗?”
孙著举着令牌,话语里的威严让人不敢拒绝。
可面前交叉的长矛,还是没有移动半分。
另一个士兵道:“军中只认将军,不识天子!若有冒犯,多有得罪!”
语气一如先前那人一样,毫无惧色。
“你们!”孙著握着令牌,还想要据理力争。
击掌声和长笑声自孙著耳边传来,他转头看去。
只见刚才还面若冰霜的韩凛,此刻已笑得合不拢嘴,大有狂人之态。
“好啊,好啊!周亚夫、军细柳,朕今日也算是见识了,你们都是好样的!”
韩凛向后退了几步,仍笑道。
守门的士兵们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就像一尊尊石像般,无论用银钱还是石头去砸,都不会动摇半分。
此情此景,让韩凛不住点头,语气欣慰。
“烦请前去通报你们将军一声,韩公子在外求见。”
“训练午时三刻结束,到时才可通传,劳烦二位稍候!”
第一个回话的士兵,又开口了。
孙著有些不忍让天子等这么久,刚要上前说几句,却被韩凛打断了。
“好,就等到午时三刻罢。”
话毕,就径自折返回,马车停靠的地方。
待他走远,士兵们的长矛又恢复了位置,一根根直指天际。
“主子,您先回车上歇息,奴才在这里等。”孙著跟上去说。
韩凛乐着摆摆手道:“孙著啊,你不会看不出,刚才朕是故意的吧?”
“这……奴才确实没有细想。”
孙著回忆着刚才的举动,的确没有观察出来韩凛的意图。
毕竟,在他这个位置上,就是要急主子之所急,想主子之所想。
其他的,没有必要深究。
韩凛接着说:
“方才无论是好言相劝还是银钱收买,直至你掏出令牌亮明身份,他们都毫不动摇,言语如初。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打、敢打,才有胜利的希望。”
他看着远处坚守岗位的士兵,又补了一句。
“军中本该如此——只认将军,不认天子。”
孙著品着这几句话,只隐隐察觉到了不妥之处。
若军队如此多的有生力量,都只听命将军,而不认同天子,那岂不是大乱之兆?
他自然没敢将这话说出来,因为实在太不吉利了,也太诛人心。
“当然了——”韩凛好像猜透了孙著的心思。
“这样的军队,对将军和天子都是个考验。”
孙著立马明白了其中深意,执手一拜道:“主子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