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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3章 山下尘 死生有命,亦在人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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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成想对面有备而来,见招拆招道:“谁说要用人了?有我在,包管给你布置得漂漂亮亮!”

韩凛在心底笑过一句“滑头”,抬脸对上秦川眼眸。

温柔道:“出来这样久,想家吗?”

对面听说立马扳直腰杆儿,拿韩凛手掌贴在自己脸上。

郑重答复道:“有你在,哪里都是家!”

韩凛低头莞尔,一声“傻小子”呼之欲出。

话到嘴边,又被另外一桩事打断了。

“对了,说起凯旋故里、加官进爵——这次回去,你总要开牙建府了吧?”

他提议着,眼里写满自豪与期待。

“开牙建府?”秦川重复着。

忽地眸光一亮,激动拍桌道:“这样更好!把山茶栽到我院子里,到时候你想赏多久赏多久,怎么样?”

韩凛乐到快要打跌,面上仍是一副憧憬之相。

随即将手抽出,弯起小指道:“好啊,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秦川心里开心到冒泡。

勾住对方摇了又摇、晃了又晃,直荡到月出东墙、漫点疏星。

笛声缓缓飘来,原是一曲《临江仙》。

清越悠扬处,又不失筋节风骨。

人人皆道萧先生逸态高情,竟不知此番乃秦淮手笔。

“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萧路眸里漾起孤帆远影。

搅动一池潋滟、波光满地。

待对面搁下竹笛,接过茶盏,他才跟着说:“越来越好了——当真是,仙音涤双耳,一曲引华胥。”

秦淮抿抿茶水,抬眼笑道:“班门弄斧,难为你不嫌弃罢了。”

面上虽有喜乐之态,肩膀却似撑不住般,需用胳膊顶着。

以往连日作战,尚不能疲累其分毫。

如今不过行军而已,就可将人磋磨至此。

老天未免过于吝啬,些许日子都不愿多留。

萧路把一切看在眼里,只寻不出由头开口。

结局完结于开始之前,两人早已默契接受。

此时想要讨价还价、击鼓鸣冤,竟不晓得该找天庭还是地府。

秦淮看出对方心事。

他掏出那枚写定自己一生命运的玉佩,放在手里把玩着。

一下一下,渐渐由凉转温。

“原以为,能剩个三年五载……陪你游历四方,探落霞孤鹜,赏秋水长天……”

笑容拿遗憾兑着,连憔悴都衬得风雅。

“呵呵呵,如今看来,老天不容我这般清闲……成了正果大道,自该尽快复命销号……”

萧路不置可否,给秦淮取件衣裳披着。

随后说起钟廉转来书信,小松与杨老爹一家,已于上月初五启程北上。

秦淮感慨万千,叹口气道:“哎,这杨老爹不简单呐!全家陪同小松迁徙朔杨,没些个魄力还真做不出来!”

“可不是!”萧路接得很快。

“那孩子没等记事儿便被人牙子拐走,一辈子未见过爹娘。后来跟着我离群索居,冷冷清清的什么没趣儿。”

眉宇间现出笑意,像极了严师慈父。

“这下好了!他有了家、有了家人,我也算得了交代,可以安心了!”

秦淮略微颔首,他明白萧路这两句话的分量。

“是啊……谁又能想到,曾经最怕分离的孩子……竟是这群人里,头一个选择上路的……”

萧路望向对面,有些话是时候问一问了。

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告诉他?”

秦淮眉目失了从容,转而往无奈里坠去。

“正是这一项为难——”他没再往下说,举头喝干整盏凉茶。

及至外头夜阑人静,万物沉入梦田,秦淮才再度组织好语言。

“他娘亲刚去那段时间,白日里没人见过他掉泪……可一到了晚上,小佛堂便有哭声传出……”

“他年纪小,哭累了就倚着神龛睡下……又怕我觉察之后难过,总会趁天不亮时,偷偷起床回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萧路垂下头,油灯的光令他觉得刺目。

沉痛跨越时间,酿出的滋味反倒更苦了。

“都说人这一辈子,只生老病死几桩要紧事。可静下心来想一想,这里头哪有如愿的呢?”

对方答非所问,自己这厢亦是文不对题。

“生的时候无人征求我们意见,就这么稀里糊涂来了……”

“一落地便开始老,还没学会珍惜,就匆匆体会了别离……”

他给自己斟上茶,并没有去管秦淮。

“病呢,从小到大早已习惯了,跟喘气睡觉、吃饭喝水一样寻常……唯有死……”

说到这儿,萧路顿了顿。

他想起寇恂的力竭而亡,那样惨烈决绝、义无反顾。

身上背着好几条命,要把另外三个那份一并打下来——这便是寇恂的选择。

“呵呵,唯有死……”萧路看住秦淮。

喃喃道:“还能由着性子坚持一二……别放过这样的机会,别让老天赢得那么顺风顺水……”

秦淮明白过来。

他除下衣衫、立直脊背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对萧路的称呼也变了,不是“你”而是“先生”。

“天下大定之后,不管还剩多少时日,我希望你能跟我去云溪!”好在对方同样诚恳坦率。

“尽人事方可听天命!而今人事未尽,还由不得天命予取予求!我萧路偏要和漫天神佛赌上一赌,看抢不抢得回你这个人!”

秦淮望着,一面听一面笑。

半晌点头道:“好,先生提议,我一定认真考虑。”

“没问题!”萧路处亦无半分勉强:“后日才到齐昌,我们仍有时间。”

天风吹散云絮。

清光亮堂堂洒下来,为满宫朱砌雕栏抹上层银白。

据儿靠着巫马澄,母子俩坐在廊下赏月。

四周围虫鸣阵阵、鸟啼声声。

“阿娘,妹妹去的地方,就是小雀去的地方对不对?”

收回数着星星的胳膊,孩童将脸庞转向母亲。

小雀是据儿两岁时救下的一只雏鸟,跌在地上,腿受了伤。

小家伙见状非要留下,还和梨蕊一起治好了它。

从此养在宫里,日日与据儿作伴。

认真算来,那该是据儿的第一个朋友。

“你还知道什么?”巫马澄心下惊动。

她想不通,这孩子是怎么把事情联系到一起的。

小雀离开时,宸儿尚未出生。

照理说据儿,也不该记得这么清楚才对。

“我还知道,她们不会再回来……可就算不回来,她们依然在我身边……”

据儿很诚实,母亲问他便答,并无毫厘隐瞒。

“谁告诉你的?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巫马澄方寸大乱,却不愿当着据儿显露出来。

一定有人教他,否则这孩子不会如此接近真相。

“是梨蕊跟我说的。”童声奶里奶气。

拿夜晚凉风一绕,愈发无邪无忌。

“有天早上,小雀忽然就起不来了。它不飞不跳不唱歌,连最爱的小米粒都不吃了。”据儿继续说。

孩童记忆发端于更早之前,只不过大人们未曾留意。

“后来梨蕊告诉我,小雀也舍不得离开,它想给我唱歌,想陪我一起玩……”

“可一件事做完了,总该去做下一件事,就像我念完书还要习字那样……”据儿弯起嘴角。

很奇怪的,这孩子脸上并没有悲伤。

“梨蕊还说,我们把小雀埋在土里,它的羽毛就会变成花草,引来蜜蜂和蝴蝶。那是小雀回来看我,给我唱歌,陪我玩耍。”

巫马澄愣住了,她松开掐着自己的手。

笑靥一点点绽放,是据儿过去熟悉的样子。

接着她揽过孩童那小小肩膀,拍一下问一声。

“你又怎么知道,妹妹跟小雀去了同一个地方呢?”

是的,她相信梨蕊,相信对方会给据儿一个答案。

“也是梨蕊告诉我的呀!”孩子搂住巫马澄。

“一天晚上我问她,宸儿住在石头房子里,是不是也会发芽开花,引来蜜蜂蝴蝶。”

小孩子不晓得“陵墓”,只管那叫“石头房子”。

“梨蕊说妹妹在房子里,虽然不会变出花花草草,但有人想着她,她会睡得很安心。”

据儿往巫马澄怀里拱了拱。

“阿娘,我能看见妹妹!在每一朵云每一颗星里,在每一片叶每一滴水里!石头房子拦不住她,也拦不住我!”

巫马澄听着,终于认可了据儿成长。

这孩子,有他自己的选择!

月光映在眼里化作泪水滚过,不为疼惜悲悯,只是喜极而泣。

浓云掩住月亮,孩子沉入梦乡。

母亲把他抱回屋里,鼾声掉到地上,好似夜间开放的夕颜花。

巫马澄很清楚,终局就在下一个日出时分。

她不会躲、不会逃,她会站在那里,给出自己应有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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