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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4章 山下尘 恨埋荒烟,大梦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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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杯显然没那么急了,顺着喉咙一路滑进肚子里,吴煜顿感四肢安泰。

他从袖中取出几页纸,放在桌边靠近韩凛的位置。

“这份名单上,皆是得力忠正之士……”

“照理说何人可用,你们比我清楚……此举权且算我,为南夏做的最后一点事吧……”

吴煜将手移开,继续道:“这地方百姓们清闲松散惯了,比不得你们北边。”

“治理切不可操之过急,循序渐进、春风化雨,时间一长也就好了。千万别学我弄巧成拙,到头来适得其反。”

韩凛收下名单,执礼朝前拜道:“兄长嘱托,我记下了。”

“民意在疏更在导,引导得当便是众擎易举,引导不善即为溃堤蚁穴。”

吴煜欣喜拍案,脸膛都跟着亮了三分:“好!好一个在疏更在导!”

中州兴盛有道,自己这遭输得不算冤枉。

“宽严相济、恩威并施,乃千年治国良方。”韩凛还在说。

“王霸道杂之,德与刀并用——品行文章劝良善,法度准绳惩凶顽。”末了他收住话头,仅仅点到为止。

韩凛相信,吴煜能够明白。

“王霸道杂之……杂之……”吴煜反复叨念着,忆起少时曾在书上读过。

当日未曾留心用意,如今想来朝代兴衰更替,莫不由此五字起止。

而自己就是那仁政不认、法治不法的昏聩主君。

朝局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百姓更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种种私欲夹杂其中,终落得身败名裂、国破家亡。

“物必自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吴煜脸上挂着清明的笑。

“是我没担起百姓期许,是我辜负了家国希冀……不怪他们,不怪他们啊……”南夏帝给自己斟了杯酒。

“你想得明白,一定不会步此后尘。”他握着那盏温润,迟迟不曾抬手。、

忽地似想起什么般,叮嘱道:“你如今功成在即、大业加身,要我说别信什么乾坤并久、日月同明的鬼话。”

琼浆溢出杯口,代吴煜落下眼泪。

“便是秦皇汉武又怎么样呢,一个梓棺费鲍鱼,一个武陵多滞骨……所以说啊,都是骗人的……别信,千万别信……”

南夏帝仿佛蒙了醉意,絮絮叨叨规劝着面前之人。

韩凛立直身形,从头至尾不忍打断片刻。

“千鹤亭跟万松台,就留给你来拆了……大赦天下、减除赋税还不够,百姓们在等你拿出个样儿来……”

“你是天下共主,得让他们有盼头才行……”

酒终于喝完了,温温吞吞卡在嗓子里,跟血一样热。

韩凛举头长叹,世间万物莫不因时因人而异。

谁能想到为求祥瑞所修的亭台,有朝一日,竟成了王朝覆灭的催命符。

自己这位新主,亦要踩着前人尸骨,登上荣耀与功勋的巅峰。

一步踏错,同样万劫不复。

“呵呵,瞧你这般多愁善感,哪像个即将开拓盛世的帝王?”吴煜跷腿,调侃着韩凛。

“打起精神来!后头还有许多事,等你去做呢!”他另抄起一把壶。

不请不让、自斟自饮,倒也颇具意趣闲情。

中州帝看出对方,有话尚未说完。

待其再灌下一杯后,他以手挡住玉壶,出声道:“还请兄长明言。”

吴煜又想起那首曲子。

都做北邙山下尘……便是君,也唤不应……便是臣,也唤不应……

他松开抓着酒杯的手,挪挪身子说。

“王朝隆替、社稷盛衰,一如四季轮转、草木枯荣。自有天命定数,凡事尽力而为即可,莫要强求太过。”

韩凛声音很平,像某种只有一调的乐器。

“因此兴,以此亡,我明白。”他凝视对方眼睛,坦坦荡荡、全无隐藏。

那目光打动了吴煜。

他虽不知面前这人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有一点吴煜很清楚——

无论其过往遭际如何,都是自己无法想象与承担的。

这一刻,吴煜读懂了韩凛。

读懂了这个于黑暗深处坚守,却始终向往光明的中州帝王。

他将肮脏与污秽拦在背后,以自身血肉去饲养。

只求为世人,撑起一片昭昭清明、朗朗乾坤。

“君王对个人有情,便是对天下无情。可惜这个道理,我刚刚才想明白。”南夏帝自嘲一笑。

是啊,早想明白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心智不坚、处事不明,即使悟得到也做不了啊。

杯中残酒喝干,余晖洒进窗来。

吴煜扭头迎向夕阳,身上蒙着层暖金色的光。

他悠悠开口,如牧笛洒在乡间小路。

“南北两地已尽归陛下所有,亡国之君如何发落,还请陛下明示。”

一声“陛下”,好似咒语开启。

吴煜只觉,韩凛须臾便改了样子。

眉眼虽一如当初,起落间却平添杀伐果决、坚忍英毅。

他给了对方两条路。

“全家迁居中州都城,由专人监管服侍,保得妻儿平安、余生荣华。”中州帝搁下一份地契。

吴煜但笑不语,以手示意其说说第二条路。

“此物名为引梦香,无色无味,可使人沉堕梦境酣然辞世。”对面之人掏出那白瓷小瓶。

吴煜没有去碰屋契,转而衔过瓷瓶把玩。

那颜色是真好看啊,让他想起澄儿最爱的茉莉花。

“一人身死□□儿平安,行吗?”吴煜攥紧引梦香,他在等韩凛回答。

中州帝想是早有预料,斩钉截铁摇摇头。

解释道:“后主殉国,子嗣年幼,多年下去易起流言,更易遭人利用。若借此旗号妄动刀兵,天下生民必遭战火涂炭。”

韩凛顿一顿,继续说:“要么三人一起生,要么……”他停下来,心软了一下。

“要么三人一起死。”吴煜帮其补完剩下的话,执手行道:“多谢陛下坦诚相告。”

劝说不在原本计划里,但韩凛还是开口了。

“家人团聚一处,虽不得全然自由,可到底衣食无缺、供应丰厚。”

跟着抬出“据儿”。

“还来得及,来得及看他娶妻生子、承欢膝下。到时三代同堂、共享天伦,仍不失人间幸事。”

身为胜利者,韩凛做了他能想到的全部。

要怪就怪造化弄人,胜利者永远只有一个。

想起据儿,吴煜显然动摇了。

将瓷瓶捧在手里,留出些微缝隙。

韩凛看出对方需要时间,他撤步欲行,却被一声呼唤挡在原地。

“不必考虑,我们早就选好了!”巫马澄领着据儿走进书房。

经过韩凛时,未停、未看、未行礼,只当是团烟气。

她看着吴煜,一字一句道:“据儿知道,据儿清楚,据儿可以自己选择!”

韩凛垂眸离去。

这屋里,已没他什么事儿了。

“爹爹,我们一齐去找妹妹吧!”据儿扯扯吴煜,眸中闪着天真的光。

“要是我们都走了,留下妹妹一个,肯定会孤单的!”

巫马澄不说话,只把手覆在瓷瓶上。

那只手很暖,一丝颤抖也没有。

吴煜抬头望着妻子,两人最后亲了亲据儿。

黄昏将尽,大梦悠然。

唯余炉中花香点点,芬芳满地、蜂飞蝶舞。

哥哥牵着妹妹跑在前头,小雀叽叽喳喳,连星星也坠上了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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