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伊斯重新开口:“可我的目光不能只停留在某个特定的人身上,我必须看到整个人类群体,所以我不得不做出割舍与牺牲。”
她的声音明明是温和的,甚至让人有种悲悯而动情的错觉,但她的每一句话其实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冷冰冰地往徐迢心上扎刀子。
伊斯只不过在利用徐迢罢了,为了完成移民,所有人都是她利用的工具,如果工具不是心甘情愿地干活,那就要被强迫着干活。
“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什么叫你割舍你牺牲?你就是个无情暴戾的掌权者,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你所谓的牺牲只是抬手弃棋与布棋!”徐迢的情绪更加激动。
“我也曾在追求人类生还的路上付出过惨痛的代价。”这一次,伊斯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徐迢的厉声谩骂。
接着她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上衣,手腕突然狠狠用力,手背青筋暴起,拽着衣角向上掀开一拳高的距离。
长长的褐色疤痕从紧身低腰裤头处延伸上来,横竖纵横的刀疤丑陋至极,仿佛要将她的身体从中间一分为二。疤痕无声吟唱着一曲壮烈的史诗悲歌,让徐迢猛得一愣。
“我是个女人,但我在一场暴动中被剥夺了子丨宫与输丨卵丨管。”伊斯平静地说,就好像痛苦的过去早已变成云烟。
“在我成为领航者太空城大将军之前,也是你口中所谓的棋子,当时的掌权者看中我的能力,却始终觉得我身上有不可容忍的缺陷——我是个女人,我身上的雌性激素是懦弱和麻烦的象征。”伊斯一边说一边重新放下衣角。
“于是他们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切除了一个女人引以为傲的身体组织,将我打造成了最适应太空的完美掌灯人。”最后她长叹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徐迢。
“因为我是伊斯,我被世人所选择,所以我必须遭受这些痛苦;同理——因为你是徐迢,你被我所选择,所以你必须做出这种牺牲。如果我们没有付出代价,那更严重的代价,就会降临在全人类的头上。”
伊斯将军总是要这么大言不惭地把自己所有行为,都与人类的存亡画上等号。
她好像生来高高在下,掌控这世界所有人的生死。
实际上她并没有这样的权力,如今的人类社会高度集权等级森严,这是人自己给自己的枷锁。
其实众生平等,从来都是人之毕生所求。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宿命,只感慨人类的渺小,这世间没了任何人都能继续运转下去……你不是非得把我拖进苦海里来,让我失去健全的身体,天天为乱七八糟的怪事所困。”徐迢颤抖着,强行缓过情绪对伊斯说道。
他能共情伊斯身上的痛苦,但她将这些痛苦当作理所应当,简直就是道德绑架。
伊斯先是低头沉默,她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只是在短暂地放空,好给予徐迢更多冷静的时间。
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掉进冰点之中,窒息的沉默让无言的争吵愈演愈烈。
“在队伍迷失在黑暗中时,有且只能有一个掌灯人。”半晌之后,伊斯意味深长地轻叹一口气。
这句话似乎和争吵的话题没有半点关系,只是突如其来没有缘由的一声叹息。
她用感慨的语气说话,但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振聋发聩的忠告。
“什么?”徐迢打了个冷颤。
“我既然是掌灯人,那么用尽一切手段牢牢握住明灯是我的职责。人类必须听从我,我也绝不能轻易消失……我在被选择之时,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伊斯淡淡道。
接着她语气一转,往前倾了倾身体:“当然,你的确本不必要淌进这趟浑水里,我理解你现在所有的情绪,也觉得你应该恨我、应该失望。就像我也曾恨别人,恨他们为什么把我推进权力的漩涡之中。”
伊斯虽然嘴上诚恳地说着抱歉,但总让人觉得她假惺惺的。
她装作冷静从容,甚至像圣母一样体贴慷慨,但实际上不满与不屑已经从瞳孔最深处满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