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喜咧开了嘴:“看来队长嘴虽然不客气,人还不算烂到无可救药。”裴张看了一眼前方的迷彩车,眼神里满是狐疑。
集训学员一个个眼睛亮得如同三月没开荤、好容易逮见活兔子的恶狼,然后被突然停在他们跟前的迷彩车截住了欢呼声。
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代战那张叫人气的牙痒痒的脸近距离地冲击到了奔跑的各位,空气中洋溢着燥热的气氛。
代战挑了挑眉道:“干什么,挡道了不知道?新兵连班长怎么教的?”
裴张能清晰地听见身旁的十几个人体内都按捺住了一阵爆发的力量,然后服从命令地排成队列在路旁让道,眼巴巴地看着十几辆都乌烟瘴气地开了过去,原是去终点营地收装备的。
这其实也很合情理,不过奋力奔跑的各位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阴了一道。
此时的每一步都重若千钧,一想到来时路漫漫,就让人觉得这回程的路根本不可能抵达。
至于可行性,呵,部队里头不存在什么不可能的任务。
能来参加选拔的都是老手了,谁没在新兵连午夜梦回被拉过十几栋紧急集|合,没夜训挨罚过漫漫长夜呢?
纯粹只能看训练官的良心罢了。很不幸,学员们入营第一天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地意识到,他们这位队长,可能是经受过的历任训练官中最缺这玩意儿的家伙。
裴张沉默地跑着,体能短袖混着污泥、汗液和各种丛林特产一齐浸在背后,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堵塞着,每一丝肌肉都酸痛着。
从目前能见度范围内的标志物和不断下降的行军速度来保守推算,直线距离回营可能需要到一整夜,至于能回去多少人就不好说了。
裴张不惮对代战抱以最深的恶意,他感受着自己无知觉的肢体想,代战指的是明天的晚餐吗。
以龟爬的速度跑过了五公里,逐渐已经有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薛玉琨的队伍。
与下头哼哧哼哧的诸位学员不同,吃饱喝足的薛玉琨已然悠闲地坠入了梦乡,充分地向咬牙切齿的各位展示了一个真理,没皮没脸,好食好眠。
等到天边显出一点黎明的亮光,纪凡潇已经在裴张耳边唱起了军歌来提神。
宋喜则以一个狗爬的姿态勉强维持前行,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
裴张时不时撸一把宋喜撞上他后背的脑袋,免得这家伙原地躺倒在地上。
下一波迷彩车又乌泱泱地回来时,众人已经饿得没有期待的力气了。
说是众人,裴张维持住最后一点清醒的神志,才发现周围已经空空荡荡了。
五十多人的队伍现在剩了恐怕不足十个,裴张有点荒谬地想,代战这家伙,该不会是想以这么低级的手法把他们统统淘汰吧?
就在喜子一头栽倒在路牙子边上时,一辆迷彩车地停在了他们前方约一百米处。
代战的车窗又摇下来了,仿佛一个恶棍突然显出点良心来。
代战满意地打量了剩下七八个人仿佛搬了半辈子砖的疲惫眼神,开尊口道:“上车吧,就这速度,我还想吃早饭。”
裴张突然觉得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等一系列难以理解的心理变态恐怕还是有其原因的,明明只是从跑一个晚上变成了跑半个晚上,且面前站着的就是罪魁祸首本人。
但当代战说出如此美妙的一句话后,甚至连同他在内的各位,心中都难以抑制地对这家伙油然而生一丝感激之情。
头着地的宋喜甚至被拖进车里时情不自禁地小声喊了一句:“队长万岁!”
然而代战嘴角上扬,是一个嘲讽的笑:“现在叫队长,早了。”
裴张上车时连连摇头,告诫自己丢掉这种恶心的反应,不要被这家伙打一棒子给颗蜜枣的低劣手段蛊惑。
只是在乡间土路上颠簸时,他听着好容易舒展四肢的各位锤锤打打,还是有些放松下来。
等裴张盯着昏黄的车后灯好一会缓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
纪凡潇好像和他说了什么,他却没听清,微微侧头问道:“怎么?”
纪凡潇一时愣住了,看着这难得面庞柔和下来的家伙,在昏暗的车灯映照下有那么几分不常见的轻松,不禁小声道:“活见鬼了,累成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裴张少见地没有冷脸:“挺好的。”
他听着坎坎的车轮声响,夜风中掠过的田间乡景一帧帧模糊了。裴张想,只要还在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