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修又道:“今夜我再摸一趟熊威营,去太多人容易被发现,你们就在客栈等我消息。”
入夜后陶修按昨夜的路线摸索到江边,若要烧船,必须清楚营寨的布局。今夜江上大雾弥漫,只能看见黑幢幢横在江上的木栅和栅内成片的船只,陶修脱掉衣裳悄悄潜入水中。
远处高楼上还有隐约的灯火,那必定是贺功臣的住所,陶修边游边设想独自一人杀进高楼取了贺功臣的人头,那将会成为大陈国几年来的头等大功吧。夜里风大偏冷,江上巡逻的哨兵没有夏天那会巡逻的勤快,更想不到敌方的探子敢孤身入营。
陶修一个扎猛游下很远才敢悄悄露头换气,他身量修长又脱的一丝/不挂,在水中像条滑不溜丢的鱼,游的悄无声息,如此几次轻易就摸进大片船舶停靠的位置,大致看过水寨的布局,要想火烧营寨光凭二十人就想把事情办妥的胜算太小,只能尽力而为,但靠近木栅大门位置停靠的船只密集,可从此处下手。
不敢太深入水寨内部,就在陶修正准备原路潜回去时,离此较近的一艘小船上有个小兵起夜,睡眼朦胧中隐约见离船丈远的水面有两条分开的波纹,很像江豚游出的痕迹,他立即勒紧裤带从脚边捡起长戟奋力朝“江豚”抛刺去。小兵的手法不错,枪尖刺破水面迅速扎入水底,恰好擦着陶修的左脸划过。
陶修被突如其来的利器惊吓住,险些在水中换气,一口咬住嘴唇又往水下沉了几尺,直游到他脚趾痉挛脸变了颜色才露出水面呼气,回头望去,离水寨已数十丈远,不禁暗自一乐:“若是段校尉看见我们能游这么远,又要高兴半天。”乐完才感觉左脸颊有刺痒,用手一擦闻到血腥味,这才感觉到一丝后怕,若被戳了头命丧江底恐怕连尸体都找不到,上一夜周石杀的几条猎犬和今夜的暴露,不知熊威营会作何应对。
水里游了这小半夜几乎把骨头都冻酥了,陶修从水里爬上岸后立即裹上衣服御寒,摸黑沿着江边的乱石一路往东走下一两里路,忽见前面有几个身影窸窸窣窣,忙躲进芦苇丛向跟前摸近,听声音像是沧澜队的人。陶修用手指吹响哨声,一长两短共吹两遍,隔了片刻对方便两短一长回应他。
陶修迅速拨开芦苇走到他们面前,正是负责此次破坏行动的郭威等人。
郭威共是六人,都已换好适合夜行的黑色劲装,岸边停了一只小舟。陶修把这两夜在营中的打探到的情况悉数向郭威禀明,后又说出烧船计划。
郭威为人谨慎持重,听过陶修的计划后思索一番说:“我们此来的目的只需弄清敌人究竟实力如何、暗中要造一支什么样的水师,至于烧船还在计划之外。”
“老远一趟怎能空手而回?”有人不甘地问一句。
郭威立即沉声答道:“怎么可能空手而归,计划先慢慢来,不能急功近利,大老远跑来枞阳一趟一定要给段校尉带些礼回去。”他对陶修道:“不管计划如何,你先准备好引火船。”
几人凑在一起约定好二十那日在常善寺聚头,起身分开时陶修见他们人手一把大刀,随起身的动作哗啦作响,再配上贴身的装束,陶修立即问:“你们打算闯营?”这六人皆是训练有素有胆有魄的汉子,他们有敢死的决心,也有绝对能在熊威营制造混乱后全身而退的本领。
郭威道:“今夜我们就想去看看贺功臣的睡床到底是何模样,听说铺的是虎皮,枕的是鸡毛。”
陶修钦佩他们的胆量,果然都是精训的好刀。
离二十还有四五天,为掩人耳目,陶修每一日都要从集市上牵一头羊回来,客栈后院已有六只羊,赶出去也像个小贩夫了。这几日,陶修三人在江边买了一条破船,把准备好的可燃物桐油、硫磺等物藏在芦苇丛中。周石和许图陵坐在江边准备袭营的刀具,撩上一把江水把大刀磨的锃亮。
“船只准备好了,谁来做水鬼?”周石磨完刀后坐在大石上没动,轻松惬意地观察陶修在船上拆卸多余的木板,他的问题相当煞风景,话音落下后突然听不见陶、许二人拆钉的声音。
若要烧营,必须有人驾驶小舟控制方向和速度一往无前冲进敌方船队,驾船的人活下来的几率十分渺小,几乎与船同时燃烧成灰烬,这样的人,被称为“水鬼”。
“我做水鬼。”陶修把拆下的一块朽旧木板一锤子砸碎丢进船舱,回答的声音坚定沉稳,毫无惧态。
顿了一会周石才问:“你不是还有个小妹在汝丘县?”
水鬼都是敢赴死的人,愿意做的人除了赤胆忠心,更重要是他们身后已无家人牵挂。
“我小妹已找好人家,我后顾无忧。”
许图陵玩笑道:“我给你收尸。”
“呸,”周石朝他吐了一口,骂道:“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没听出陶修在开玩笑?如果当夜有大风,并不是一定要有水鬼驾船。”
许图陵指着无事可做的周石回敬一句:“我也是开玩笑,你怎么听不出来,坐那块无所事事享福呢,快来干活。”
“不管有没有大风,都必须有人掌船靠近他们,自古用此办法把大船点燃的成功者少失败者多,若无人涉险恐怕很难成功。”
周石嚷一句:“等我们二十人凑齐了一块商量,现在说这个做什么。”
三人乒乒乓乓忙碌一整天,把船仓拆的空空荡荡后又在里面堆了一堆芦苇,拖进稀疏的芦苇丛藏起来便回了客栈。
二十那日前后三天常善寺有庙戏,四里八乡来看戏的人把寺院围的水泄不通,区区二十个精壮的汉子汇聚于此很快就被人头淹没,难怪在墙上留下标记的人把聚头时间选在二十这一天,“他们打听消息的本领还挺快,看样子比我们早到几天。”周石在人群里紧跟陶修,生怕被人群挤散。
陶修心道:“他们进沧澜队已有五六年,这点本领肯定是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