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就是不公,给你一个好家世也就罢了,偏偏又长得出众,难怪陆周两家都对你另眼相看,听说就连圣上也把你的生辰八字问了去,以你方才对武平公主的评价,看来此事确实不简单。”李颂虽是对公仪林讲的这几句话,拿眼瞟的却是边上的陶修,但陶修并没表现出他预想的反应,面色平静,嘴里的肉细嚼慢咽,像什么都没听见。
李颂暗忖:难道我猜错了?
公仪林沉声喝住他:“李太仆要慎言,对公主都敢出言不敬,你胆子可真肥了。”
李颂赔笑道:“口无遮拦,是我口无遮拦,”指着公仪林面前的清炒虾仁道:“别让菜冷了,消消火,深冬腊月还有虾吃可不容易。”
武平公主即陈千越,陈明俨一母同胞的妹妹,排行老六。这兄妹二人性格颠倒迥然不同,陈明俨好静喜读书,性格温和,陈千越的脾性、处事却比男子还厉害,她十二岁随二哥陈明聿去了东扬州,在军营摸爬滚打四年,去年重回京师时,其昂扬挺立的飒爽英姿和眉目如画的脸给众人留下很深印象,更让身体逐渐枯萎的圣上眼前一亮,好像从她朝气蓬勃的身上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有些东西圣上希望在陈明俨身上看见,偏偏陈千越弥补了太子的不足,且又有封刀挂剑的本领,故而圣上赐给她“武平”的封号,也算是老皇帝给自己弥补遗憾。
陈明俨很疼爱这个妹妹,但心里还有股不甘,好胜心似乎比武平公主还要强,这次冬狩刚提上议程,他立即邀请小妹一起奔赴猎场,拍胸脯保证要用打到的猎物给久病的老父一点慰藉,心里已把小算盘打的啪啪响,细数全天下要在妹妹面前展示男儿本色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太子一个人吧。
那日公仪林听说武平公主也要跟着去冬狩,当即央求太子收回此提议,陈明俨睨着眼问他:“你怕我会输给一个丫头?”
“我怕殿下会输的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可怜。”
陈明俨哑口无言,半天才轰他一句:“混账,做好你的本职。”
李颂无意提到的冬狩,忽让公仪林柳暗花明眼前一亮,狩猎当日的秩序维护和保护各位贵人的安危需大量人手,尤其需要似陶修一样的高手,只要他开口求助,陶修三天内绝对走不掉。
心里一阵敞亮,方才受的气消得干干净净,公仪林对嘴角红肿的薛际玩笑道:“薛参事,上次我们在柳益山打猎时,你别具一格的分‘獐’法千万不能暴露在太子和王爷们面前,他们看不得那种场面。”
薛际冷笑一声:“狩猎场上各凭本事,当日必定人多杂乱,公仪左卫率可要多长几颗心。”
“说的好,我早就想把狐狸尾巴拽出洞。”
辛南佐对几个人提到的冬狩无甚兴趣,只管埋头吃喝,不时夸一两句“好酒,好菜”。
李颂右手撑着额头,借酒劲贪婪地盯着陶修,这少年安静、老实,身上有股穷人的韧劲和卑微收敛的野性。这种野性不同于任何一个委身在他身下的男人,光凭脑中想象的画面就撩的他腹部火热,终于还是找了借口,对辛南佐道:“大师是个好酒的人,我府上有几坛十年没开封的好酒,让懂酒的人喝了方不浪费,散了席后就让大师的徒弟去我府上一趟,我赠两坛给大师尝尝。”指尖上似乎还残留那少年手腕上的温度,拇指捏着中指意犹未尽的回味。
公仪林知道李颂的色性,凡是漂亮的雄性走他门前路过都要捂着屁股,连自己刚到京师时都还吃过几次他的亏,怎敢让对李颂没有任何了解的陶修独自上他府上,替辛南佐一口拒绝:“不必,你府上有的,我公仪家一样不缺。”
“呵,是的,不敢在公仪公子面前炫耀。”
夜长昼短,一顿并不愉快的饭结束后夜幕刚降临,街道两旁各色灯笼一盏一盏被点亮。几个人在要和酒楼前一一告别,待李颂和薛际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陶修才深深喘口气,玩笑道:“不知是惧怕他们,还是这顿我从没享用过的美食作怪,吃的我怪难受的,好东西嚼在嘴里没有味道。”
辛南佐喝的有点多,步伐不稳,歪歪扭扭拍了下陶修的肩:“你怕他们?师父我现在就替你宰了他们?”
公仪林扶住他,命司子立即把他送回家中休息。
所有人都走光后,公仪林才愧疚地对陶修道:“让你为难了,把他们的话当放屁听过就算了,下次我绝不会让你与他们同席。”
对比从前的重重磨难,这几句言语侮辱根本就不值一提,陶修笑道:“我是担心我的身份令你难堪。”
两人站的位置比别处略高,能将半条长街上的灯火装进眼中,头顶半圆的明月在璀璨的灯火下格外清冷,公仪林似是低吟一般:“你怎会让我难堪,我只恨自己无法把你留在身边。”他抬头望了眼澄澈的夜空,忽转过头灿然一笑,唇红齿白,与头顶的明月一样好看,“我带你去吃些清粥,方才的饭我也食之无味,李颂这狗东西毁了我半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