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修脖子上的伤口不能吹风,披了件公仪林的狐裘,油亮乌黑的狐毛光滑柔软,把他消瘦的脸遮了半张,露出一双沉静漆黑的眼,眼中有藏不住的忧郁,寒风里这黯然憔悴的神色更衬得他楚楚动人,公仪林无来由的一阵怜惜心疼,忍不住又开始动手动脚。
先是握下陶修冰凉冻骨的左手,又替他轻轻拉扯裘衣挡住伤臂,捋顺挡住陶修嘴巴的狐毛,“你冷不冷,要不要回屋?”
陶修受伤的左臂吊在胸口,伤处肿胀疼痛,时而心惊肉跳地抽痛几下,指头还不能控制它蜷缩,任由公仪林在身上拍拍打打,已习惯他有时候完全不必要的照顾。
他们的行为举动却把院中的几个丫头看迷糊了。
无名小院单有公仪公子这张脸就足够令人浮想联翩,忽而今日又来了一位贵客,比公子还俊上三分,几乎让正处冷冬的小院重获春意。那两人似乎对入冬后唯一还在绽放的菊花饶有兴趣,一地深红、浅黄的菊也很争气地怒迎冬风,神气十足。
从冰清玉润四人的视角看去,两位公子立在院角赏花的模样像幅嵌在画卷上的深秋图,赏心悦目、悠然自得。
四个姑娘像雀儿一般在廊下坐成一列,衣裳鲜艳脸盘娇嫩,头搭肩相依偎,以赏景的姿态静观院角两位有出尘之姿的公子,陷在各自构想的云雾一样柔软、朦胧的梦境里,面露痴色。玉儿以手捧心,在其他三位姐妹前炫耀道:“养那丛菊时,未曾想过它们还有今日的荣幸。”
“是这位公子来的巧了而已,待明年春,希望我们公子再请这位不知名的公子来一回,叫他看看满园春色。”
“明年我种的紫藤还很瘦,这要如何是好呢?”
“你们说,那位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公子的朋友怎么能伤成这样?”
“这一身的伤,恐怕要在此住上一段时间吧,总会有关于他来历的风声透露出来。”
她们细声软语议论院中的两个人,没察觉司子站在身后。
“你们好奇那位受伤公子的来历?”
冰清玉润被司子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花容失色,一群鸟雀似的炸开,“大管事!”
“坐下,坐下。”司子歪靠在廊柱上,像个操心的老父,懊恼地监视院角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逆子,顿了很久才提起一丝精力告诉她们:“他是公子从小就认识的人,他们常来往,关系……匪浅。”
润儿恍然大悟道:“难怪二公子还给他拽拽衣裳,无微不至。”
“他有多大?”
“不知道!”
“他是怎么伤了?”
“不知道!!”
“之前我们从未见过他,那位公子是远道而来?”
“不知道!!!”司子确实很矛盾,虽说答应过公子要视陶修为客上宾,但想到二人的关系,依然觉得是陶修拉上公子走了条不归路!
冰清玉润察觉司子口气逐渐冰凉,害怕打听多了怪罪,拢拢袖子挤成一团不再搭理他。司子百无聊赖站了会,无趣地去大门外迎接张先生。
公仪林把玉儿精心侍弄的菊花折下两支,一瓣一瓣揪下来扔在地上,“你这一路上精神萎靡,情绪低沉,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能太太平平活一辈子还真不容易。”
“何出此言?你是忘不掉那夜城门前血腥场面?”
“忘不掉。所以我比任何时候都想来你这里看看,我感觉身心俱疲,想像师父那样做个四处漂泊流浪的人,”他抬眼苦涩一笑:“做乞丐也无所谓。当你要我跟你来此养伤时,我很开心。”
“我从你脸上可没看到一点心甘情愿,不知道的以为是我拿刀胁迫你来了。安心在此养伤,什么都不要想。”
正说着,司子领着张医工从外进来,“公子,张医工来了,两位都先回屋给医工看看伤势。”
先扒开伤势的是公仪林,张医工一边观察伤口的愈合一边夸赞:“公仪公子坚韧勇猛,这伤来的光荣啊。伤口愈合的很好,平时不要剧烈运动,不出一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多谢张先生,再请看看我这位朋友的伤势。”
这位张医工揭开陶修包裹喉咙的最后一层白布时,顿觉脚底发软,一阵由致命伤口刺激带来的酥麻传遍全身,他转头问公仪林:“何人所伤?几乎要了这位公子的命啊!”
“请张先生仔细诊断。”
张医工小心翼翼查看喉部伤口的长合后,又解开陶修左臂上的布带,受伤地方的皮肉/缝合的很粗糙,手臂几乎肿大一倍。他抬袖擦掉额头不停往外冒的冷汗,轻轻按住左臂的几个穴位,问:“有无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