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这个想法,可是图样太复杂很难下手。”
“慢慢来,不急。”她跟天下所有母亲一样慈爱,总忍不住对孩子多看几眼,儿子生来一副温和沉静、行事认真的性子,不需谆谆教导就长成了她想要的模样。她拿方帕子擦拭孩儿鬓角细密的汗珠,不厌其烦。
萧琢仰头笑对母亲说:“我刻章的时候只能安安静静的,三日后再拿给母亲和父王看,可以吗?”
萧琢的模样和性格很像母亲,都有一双清澈沉静的美目,岳阳王妃更是温婉柔情,此刻见儿子下了“逐客令”,王妃朝他后背轻捶一拳就离开房间,走到门边又转身对他说:“我儿做事一丝不苟,和你父亲太像,累了就出去玩一玩。”
萧琢抬眸冲她一笑:“母亲过奖。”
七月酷暑炎热,窗外光线明亮晃眼,夏日的午后一向慵懒昏沉,众人都在瞌睡小憩时,唯有小世子坐在窗前的书案上伴随蝉鸣,握着黑玉一刀一刀下去,汗珠附满盈润白净的额头时,手里的玉逐渐有了轮廓。傍晚的落日在窗前银杏树上铺洒金光,印章已刻上他的小名。期间,王妃着人给他送来一份井水镇过的甜瓜,那也将成为他将来十几年间最后的一份甜瓜。
七月初三那日,也就是萧琢关在房中雕刻印章的第二日,阳光又被窗外的银杏树所挡,一个婢女来传王妃的话:“小世子两日没出屋,王妃担心你闷着,让你适当去园中走走。”
萧琢用殷红的印泥在白纸上盖下四个字,随口应道:“去回母妃,我正要出去玩会呢。”他对纸上稚气歪扭的字不甚满意,准备再小修一番时,忽听见高墙之外孩童的嬉闹声。
王府的东边有一片小树林,林中多以松柏为主,盛夏时独这片树林的幽静比府中的花园更甚,也是周围孩童常去玩的地方。
萧琢对松柏林的每个角落都很熟悉,与那些同龄孩子玩耍时少有地露出活泼好动一面。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仆从经常得意洋洋地回禀王妃“世子敢爬树了,把裆的针线都勾破了”、“世子在捡松子,说留着冬天烤火,又清香又无烟”、“小世子为了一窝鸟和太仆家的大公子险些打起来”。
这片松柏茂盛的乐园能展现萧琢顽皮的一面,王妃非常乐意他在林中跟孩童们打闹追逐。
就在印章刻好、一日的酷热渐退、顽童声音从高墙外响起的这一刻,萧琢决定在日落之前出去玩会。
他带了两名十五六岁的大仆从东角门出去,跨过三条从府里通向外面的阴沟,又爬过一个堆满枯枝烂草的大坑,听说这个坑是盖王府的屋宇时取土留下的,从大坑里爬上来拍去薄衫上的灰尘,他对站在林中央的几个小孩喊道:“你们又在玩什么?”
“弓箭,我爹刚给我做的。”说话的孩子大一点,正是春天那会险些和萧琢打起来的太仆家的公子,“你不是不给我碰鸟窝吗?我今日就射下来给你看看。”
“别射。”
“为何?里面的鸟早羽翼丰满飞走了,我就射个空壳而已。”
“谁知明年还会不会回来?”
“我可不管那么多!”这孩子张弓搭箭,可惜力道不够,那支箭飞至半空就软踏踏地落下,他恭敬的把弓箭交到萧琢手中,请教道:“听说你的准头很厉害,试一个我们瞧瞧。”
经不住众人夸赞,萧琢毫不谦虚地人前卖弄不到六岁的臂力,那放出去的箭所达高度还不及太仆家的公子咧。
“噫——不过如此。”
一群孩童拿着太仆儿子的弓箭在林中轮流展现本领,热闹又天真。
落日将要下沉时,天边出现漫天红霞,这帮贵族的小公子跟着仆从一个接一个回去,霞光拉长的影子,把他们颜色不一的衣裳照得通红。
后来这些公子聚在一起回想那晚在林中最后一次见到世子的模样,纷纷说日落之时站在树林边的世子身上披了层金色光芒,好像透过晚霞的金光都投在他一人身上,他像个注定在人间留不长久的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