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绯樱轻轻地叫了病床上的人一声。她慢慢走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有些无措。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秋琦的眼皮动了动。慢慢地,她把眼睛睁了开来。
很神奇,当秋琦一见到绯樱的时候,她的状态似乎一下好了不少。
“你来了……”秋琦看着妹妹,微微张了张嘴。
绯樱在病床边坐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嗯,姐姐,你感觉怎么样?你是不是马上就会好起来了?你不是说等我做完这个研究,就要带我去吃大餐么?”
“嗯……我是说过。”秋琦喘了两口气,“能帮我,把这个面罩取下来么?”
秋琦使用的这台呼吸机是由暗月寺家族的炼金术师研发制造的,目前还在测试阶段。由于秋琦情况危急,大家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就给她用上了。哪怕能帮秋琦多争取几分钟,那也是好的。
也幸好秋琦是暗月寺家族的人,不然就算她意志再坚强,她也肯定没办法撑到现在。
由于秋琦戴了氧气面罩,她的声音很模糊,绯樱得凑很近才能听到。
勉强听清了姐姐的话,绯樱点点头,“哦……”然后她有点手忙脚乱地把姐姐脸上那个奇怪的氧气面罩取了下来。
虽然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呼……这样说话,就清楚多了。”秋琦甚至还笑了笑。
“嗯嗯!”绯樱握住了床边那双冰凉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冷……”
“是吗?”秋琦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我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姐姐说这个,绯樱的脑袋开始变得嗡嗡了起来。她感觉脑袋里突然就变得很吵,让她很痛苦。
“我不太清楚……”绯樱说:“你是为了救人所以才受伤了吗?你为什么要救那个人?”
秋琦看着妹妹,过了好一会,她终于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好好活着,绯樱,还有,不要太善良。”如果善良的人要为自己的善良付出惨重的代价,那我宁愿你是一个冷漠的人。
“我本来就不善良。”绯樱说着,眼泪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倒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善良?”
绯樱的世界很单纯,她只有炼金术,口琴,还有她最爱的姐姐。但到了这一刻,她也隐隐知道了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即使她根本不愿意面对它。
听到绯樱的话,秋琦笑了,“因为我是一个医生,绯樱,而且我救的人,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就像你一样。”
幸好遭遇这一切的是我。
幸好我的妹妹,安然无恙。
……
这是秋琦留给绯樱的最后一个笑容,说完这句话,她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绯樱开始尖叫了起来,她高估了自己,她根本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
当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跑进来的时候,她们都被绯樱惊呆了……只见这个女孩正抓着头发不停地拿头撞着墙,她的嘴里发出绝望的尖叫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骇然不已。
护士们赶紧跑过去按住了她,医生则立马给她打了镇定剂。还好镇定剂很快起了效果,绯樱挣扎的力道渐渐小了下去,没一会儿,她就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
由于绯樱的情况很不稳定,医生只能先安排她住院。
然而绯樱的状况比大家想象得更严重,她只要一醒过来,就立马开始发疯尖叫,还拼命地伤害自己,她完全不愿意面对姐姐死亡的现实,不愿自己清醒过来。
绯樱在大家的眼里一直非常聪明又冷静,但这只是因为她生活在一个轻松有爱的环境里。她是个少年天才,她本身的性格其实是很执拗很疯狂的,而当她处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时,这些东西大多被爱化解了,这也让大家忘记了,原来她才是她们当中最疯狂的那个人。
尤其是绯樱的母亲,她这才发现,原来她根本就不了解她这个女儿。
那天,绯樱再次从一片浑浑噩噩中醒来,她歪过头,看到母亲坐在她的床边,她一直在陪伴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绯樱又开始流下了眼泪。她心中有太多的绝望和痛苦,让她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
“绯樱……我可怜的孩子……”她的母亲也开始流泪,“我已经失去了秋琦,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绯樱眨了眨眼,眼前的视野仍是模糊一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在不断地涌出来,仿佛一辈子的眼泪都要在此刻流尽了。
过了会,她沙哑着说:“我好恨啊……妈妈……我太恨了!”
一听她开口,她的母亲忙握住了她的手,她说:“那你就去复仇,绯樱,不管你做什么,暗月寺家族,永远都会支持你。”
……
于是等秋琦的葬礼过后,绯樱把自己关进了密室里。
她在那里面待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绯樱出来了。当然,她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的身边,还跟着一只巨大无比的异兽。
这是一头蓝焰魔狼,它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会有的生命,它是绯樱用炼金术制造出来的。这头魔狼可以召唤狼群,它们是绯樱实施她的复仇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蓝焰魔狼可以在空中飞行和奔跑,它们的速度非常快,就像瞬间蔓延的火焰一样。
那天晚上,绯樱骑着蓝焰魔狼,用传送阵传送到了海域上空。
自秋琦出事以后,那座岛已经被暗月寺家族的船包围起来了。凡是出岛的人贩子都会被杀死,还有回来的那些人贩子也一样,暗月寺家族的人会杀掉船上的人,把那些拐来的女人和孩子送去安全的地方。
据她们观察,目前那座岛上还生活着不少人,只是现在那些人不敢再轻易出岛了,他们也在等待着机会。
但是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了,因为绯樱,会为他们送上最华丽,也最绝望的,死亡的乐章。
很快,绯樱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那个村子的上空。她的影子融入了夜色中,只有身下的巨狼,亮着一片幽蓝的光芒,如同一团奇异的、被风吹动的火。
火光开始在空中蔓延开来,那一团团的光瞬间化作了无数的魔狼,分头扑向了村子的每个角落。
惨叫声不断地在各个地方响起,过了会,那些魔狼就带着半死不活的猎物们回来了。
等把所有的人贩子都控制住,早就等在船上的搜救队立即登岛,开始搜寻那些被拐的女人们。
阿西娜也在搜救队伍里,要重返这个地方对她来说需要莫大的勇气,但她还是来了,因为只有她最了解这座岛,她要把那些跟她一样遭遇的女人全救出来。
搜寻整整进行了五个小时,等确定没人落下后,搜救队便带着那些伤痕累累的女人们上了船。她们会马上被送往医院,然后,她们也会跟自己的亲人相见。
半死不活的人贩子们还在哀嚎着,他们浑身血淋淋的,身上不知道少了多少块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生物,它们明明像狼,却又不是狼,因为普通的枪根本就无法杀死它们。
等暗月寺家族的人撤离后,狼群开始疯狂地撕咬起来。
暗月寺家族的人已经给这些人贩子注射了特别的药物,使他们在剧痛下也能一直保持清醒。他们可以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血肉被撕碎,那种痛撕心裂肺,但却不能让他们痛快地昏迷过去。
痛苦的惨叫声响彻了整座岛,但是不管他们叫得再大声都没用,因为这是一座孤岛。这座孤岛曾经困住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孩,而现在,这些罪魁祸首也即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绯樱从头到尾就待在空中冷冷地看着他们,那些人的惨叫声渐渐小了下去,他们空洞的眼睛依稀能够看到空中有一个黑影,那个黑影是如此冷漠,仿若地狱的使者。
所有人贩子最后都变成了一堆碎肉,狼群只是把他们的血肉撕碎,并没有吃掉他们。
等接到的指令完成,所有蓝焰魔狼渐渐消失。它们的身体化作了蓝色的光点,犹如冰莹的雪花一样慢慢从空中降落。
绯樱坐在仅剩的那只巨型蓝焰魔狼背上,她拿出了心爱的口琴,开始吹奏起了那首熟悉的曲子。
这是她们两姐妹一起练过的曲子,一吹响它,绯樱就想到了姐姐。
她的复仇还会继续下去,对她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再多的鲜血也浇不灭她心中愤恨的怒火,它们会一直在她的体内燃烧,炙热灼痛,永不熄灭。
……
五年后,在暗月寺家族的某个密室内,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绯樱精心制作的炼金术阵之中。
这是一个完美到无可挑剔的高级人造人,绯樱给她起了名字,叫做姮水。
姮水有两个特定的能力,绯樱把它们命名为“潮”与“汐”。
“潮”:它是一种酸水,可以包裹住目标者的身体,快速地将其血肉腐蚀掉。
“汐”:这种水具有非常神奇的治愈效果,只要被它包裹,再严重的伤口都能复原。
可以说,姮水是绯樱为复仇精心制造出来的“复仇者”,她要让所有人贩子都活在地狱之中,永世不能解脱。
姮水对“复仇者”的身份倒无所谓,反正绯樱的意志就是她的意志,绯樱想让她做什么,那么她就去做什么。
不论对与错,不论善与恶。
反正她们人造人,本来就存在于人类的规则之外。
……
又过了十三年,也就是现在。
暗月寺的复仇计划一直在进行中,包括她加入“血天使”,也是为了更好地达成她的计划。
几年前,通过德鲁帝国的黑.道组织“黑色蔷薇”,暗月寺见到了圣血教的圣女。因为暗月寺的复仇理念与圣血教的某条教义不谋而合,所以在圣女忧忧的邀请下,暗月寺带着姮水加入了“血天使”组织,而加入这个组织后,她的复仇范围也得以迅速扩散到全世界。
即使过去那么多年,暗月寺心中的怒火仍是没有平息。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了越燃越烈的趋势……
……
暗月寺和姮水到了之后,谢丽尔她们这支队伍的人就全员到齐了。正好龙龙莓也把她的夜宵吃完了,于是一行人便不再耽搁,直接用传送阵传送到了求助信上留下的那个地址附近。
平时行动的话大家也会坐蓝焰魔狼,毕竟那样看起来比较威风。不过今天这事事出紧急,大家还是以效率为先。
一行人到达这个叫法切塞的小城市后,并没有贸然展开行动。一般在血天使们行动之前,后勤部门的女孩们都会事先做好调查,确保这些救助信息是真实可靠的,而不是恶作剧或者是专门针对“血天使”的陷阱。
毕竟这种情况大家真是见多了,这一路走来大家是收获了很多同伴没有错,但各种奇葩和蠢人她们也遇到了不少,每次想起来就觉得特糟心。
为了确保这不是恶作剧,谢丽尔会单独一个人过去先见下那个求助者。这个求助者在信上留下了碰面的时间和地点,她说天亮之前她都会在那里等,恳请血天使们能够见她一面。
至于为什么是谢丽尔去,因为这个队伍里嘛,小蓓和布翁尼都是只笑笑不说话的那种人,梅拉尼和纱卡只顾着凑热闹和玩,也是靠不住。龙龙莓倒是热心,但她更在乎吃,而暗月寺和姮水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冷若冰霜,一个唯月命是从,都不是最好的人选。
没办法,作为队长,谢丽尔只能辛苦自己了。
虽然是谢丽尔一个人去,但其他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干,她们会在周围掩护她的。
过了会,谢丽尔就独自到了约定的地点。那里有个女孩正在紧张地张望着,看起来像在等什么人。
谢丽尔无声无息地走到她面前问,“是蕾佳小姐么?”
蕾佳被突然出现的谢丽尔吓了一跳,谢丽尔长得太高了,即使她收敛了不少,整个人还是很有压迫感。
蕾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她有些警惕地,微微地点了下头,“你是……‘血天使’?”
谢丽尔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听说你需要帮助?”
“是的……”一说到这个,蕾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飞快地往周围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这里,才低声说:“其实不是我,是我的老师。”
蕾佳的老师派索克是个物理学家和化学家,今年四十五岁。派索克出身良好,在读博之前她一直过得顺风顺水,读博期间,她认识了一位幽默风趣的男同学,两个人很快陷入了爱河,并在不久之后,两人顺利结婚了。
那个时候派索克一直觉得自己特别幸福,她跟丈夫一起做研究,一起探讨学问,除了夫妻这个身份外,他们似乎还是心灵密友。
博士毕业之后,两个人进入了同一家研究所。他们合作了一个项目,派索克为此付出了很多,她常常泡在实验室里,直到她累到流产了,她才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
失去了第一个孩子,派索克自然非常伤心。本来她以为自己能够得到丈夫的关心和理解,但没想到,她得到的却是丈夫的冷漠与责怪。他觉得这都是派索克的错,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他甚至要求派索克辞去这个工作,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家庭上。
第一次听到丈夫这个话的时候,派索克满眼不可置信,“你知道我们的研究很重要……”
“是的。”她的丈夫这样说:“但是你已经结婚了!派索克,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娶你?别人的丈夫都能得到妻子很好的照顾,我呢?我什么都没有!我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派索克看着她的丈夫愤怒地指着她,朝她发火,仿佛他遭受了非常大的委屈。
那么她呢?结婚之后,她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这些事她结婚前都没怎么做过,但是为了这个丈夫,她学了很多,也做了很多。而现在,他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她的付出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他穿的衣服会自己变干净,仿佛他吃的饭会自动出现在他面前。
如此傲慢,又如此理所当然。
这一刻,派索克对她的这个丈夫失望透顶。
其实细细想来,生活中的细节早已告诉了她真相,只是她甘愿蒙蔽自己的双眼,甘愿沉浸在这虚幻的爱情里。
好像她真的是幸福的一样。
对派索克来说,辞职是完全不可能的,她付出了很多努力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放弃自己的工作。
夫妻俩的关系由此一度降到了冰点,就连他们的研究,也一度陷入了停滞状态。
冷战了一段时间,派索克的丈夫终于先过来道歉了。他不得不承认,他十分需要派索克,没有派索克,这个研究就无法很好地进行下去。
派索克也顺着台阶而下,毕竟她也无法放弃这个研究。不管之后他们俩的结局如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研究搞完。
于是两人又继续泡在实验室里。几个月后,派索克终于有了新发现,这个新发现使得他们取得了至关重要的研究成果。可以说,没有派索克的这个新发现,他们的研究就不会有突破性的进展。
而这个研究告一段落后,派索克的丈夫包揽了后续的整理工作。等他整理完他们的研究资料,他就会以两人合作的名义发表。
派索克相信了他,即使之前有过矛盾,派索克也不愿相信她精心挑中的丈夫是一个品德卑劣的人。
可能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他应该会是一个好的研究员。
在两人的研究成果即将发表之前,派索克的丈夫意外遭遇了事故。这场事故夺走了他年轻的生命,也让派索克因此消沉了很多日子。
直至三个月后,派索克才重新振作了起来,她想完成丈夫的遗愿,将他们的这个研究成果公布于世。
她进入了丈夫的工作室,在那里,她找到了那份已经整理好的待发表的研究论文。
派索克一页页地翻看过去,每一页,都能勾起她的回忆。他们之间其实也是有着美好回忆的,或许,有时她确实不应该表现得太过强硬……
这个念头在派索克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戛然而止,因为在这篇论文中,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她派索克的名字,这上面只有她丈夫的名字,而她为这个研究做出的努力,却被彻底地抹去了。
这一刻派索克就想,她是个多么可笑的人啊……当她沉浸在过去的感情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可以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情。
让她大开眼界,也让她甘拜下风。
幸好,他已经死了,不然派索克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由于丈夫家的家庭条件很优渥,他的突然离世也让派索克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这个时候派索克已经彻底打破了对婚姻对男人的幻想,余生她都打算自己一个人过了,她会继续做自己的研究,这样快乐地,心无杂念地过一辈子。
然而,就算是这么简单的愿望,派索克也无法轻易实现。由于不断受到战事的影响,研究所的项目缩减了不少,许多研究员也由此被解聘,很不幸的,派索克就是其中一个。
当工作职位紧张的时候,女性研究员就成了最好的解聘对象。他们会用各种理由解雇你,并且告诉你,你对研究毫无帮助,结婚生子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女人总是成为时代的牺牲品,但没有人会去认真想,为什么牺牲的总是女人?一直,永远,总是女人来承担这一切?
当然,也有女人一马当先的时候,比如需要背负骂名的时候。那个时候女人的名字,那么大、那么鲜亮,总是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虽然失去了工作,但派索克并没有因此郁郁寡欢。毕竟她拥有过那么绝情的一个丈夫,再遇到其他事,要克服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于是在三十八岁那年,派索克回到了位于小城法切塞的故居。这几年,她的亲人相继离世,她们留给了她一笔不小的财产,还有在法切塞的这栋颇为气派的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