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月很感谢他们的接济。
但更多的人并不愿意帮助他。
这本来很正常——毕竟是贫困村,各家经济状况都不好,当然不可能道德绑架任何人。
只不过,不帮助的原因却不是贫穷,也不是不熟。
应时月父母刚出事时,村里的成年人们对他的态度大多是同情的,但小孩们却不尽然。
毕竟小孩子们不够懂事,字面意义。不知道从何时起,学校里开始流传起了一种说法,说应时月亲生母亲因为生他去世,哥哥落下了重残疾,父母也出了事,但他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应时月是一个不详的小孩,自己活得很好,但会给身边人带来不幸。
这是小学生们得到的答案。
这种说法由来荒谬,毕竟应时月自己也活得不好,但却渐渐成为了学校的主流——小孩们借着排挤他的名义抱团获取认同,而应时月的“不详小孩”的名称,也渐渐传到了成年人那里去。
很多人教育子女说不要借此欺凌同学,实际上多少是有些放在心上的。村里人开始渐渐不愿意接触应时月。
对他们的说法,十一岁的应时月无法反驳。
实际上,对二十二岁的他来说,这话他依旧无法全部反驳。毕竟,即使后续的事故是偶然,但亲生母亲因他去世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没有他,那母亲就算身体再差,也肯定不会在那时去世。
所以应时月从不过生日,出道后也不过。他没有说原因,粉丝也都很默契地不问——于是属于他的庆祝日,变成了一期生的公开日,应援会每年以其他成员庆祝生日的规格,给他庆祝公开周年纪念,而其他一期生的粉丝,则会绕开这天,选择将首演日作为出道纪念日。
也算是大家给他的一点无声的让步。
但二十二岁的应时月早就学会了,很多事既然已成定局,那只能带着逝去的人的一份负重好好生活下去;十一岁的应时月只会借由这个点,将所有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以求得某种短暂的安定——而这份安定的背后,是更深层次的迷茫。
以至于他偶尔真的也会怀疑,他自己是否真的是个会带来不幸的人。
但生活还将继续。
他无法离开这里,一是哥哥走不了,二是他自己也没能力。于是应时月只能假装不知道这些,假装忽视碎掉的教材和试卷、抽屉里出现的刀片血液和昆虫、走路上莫名其妙砸在身上的石头、以及无处不在的指指点点,还是按部就班地生活。
直到初二那年。
哥哥总算靠着工具能做到独立生活,而应时月也成长了一些。他终于下定决心,放弃上完初中,而是独自一人进了城打工。
“我无法忍受再在这里待着了,我以前走不了,但现在可以了,”应时月对哥哥如此说,“我要离开这里——等我赚了钱,我就带你也离开这里。”
“……是我对不起你,”哥哥沉默很久然后说,“但我不会离开这里,我要守着这个地方。”
“不是你对不起我,”应时月说,“对不起我的是他们。”
他说完指指窗外,哥哥沉默地看着他。
——但微妙的是,后来应时月走了,这些人倒是开始愿意帮助他哥哥了,毕竟不详的罪名只有“应时月”一个人承担。所以他后来觉得,如果自己能早几年离开,那大概哥哥会生活更好。
而大概有这份原因的加成,应时月三番五次想将哥哥往城里接,但他都不愿意,一直都以他当年的那份说辞来应对。应时月不理解哥哥想守着什么,直到现在也不理解。
但他早就不打算理解了。他如今能理解另一件事,就是人总会有执念,尊重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