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云澜万顷春晴不足以比拟蔚止言的神气。
“好呢!”
沈欺环顾庭院,寻几样用来编织的草植,一团毛茸茸的雪球朝他扑了过来。
消失了好一阵子的云朵朵,乍一惹眼地现身,还驮着一束银白的树叶。
叶片稍长,形似白羽,与别院后方那片湖上的浮叶一模一样,是湖心灵树飘落的羽叶。
白银羽叶纷纷扬扬,全被堆在沈欺旁边。云朵朵围着沈欺转了个圈:听到漂亮美人说要折东西,它就薅了一把落叶跑过来啦!
沈欺摸摸它的脑袋:“谢了,朵朵。”
云朵朵心花怒放,尾巴后头跟着的小云朵炸成一串星星,陡然魔音灌耳——
“哦?”
有个可恶的神仙简直是掐着时机过来打岔了,云朵朵还阻止不了他继续说下去:
“朵朵,怪我没能时刻关怀着你。你不是在锻炼吗,好久没见着你了,是锻炼到哪儿去了呀?”
蔚止言很诚恳,很为它操心,但云朵朵怎么听,都听出一股不怀好意。
果不其然。
“是我记错了吗?”蔚止言迷惘,“你不是当着疑是的面,保证今天要跑完一万圈的吗?”
真是好无意,好故意地拆穿了云朵朵偷偷溜出去耍懒的行径啊。
云朵朵恨不得挠人,碍于沈欺,也碍于它打不过蔚止言,不敢发作,屈辱地捏紧了爪子。
太憋屈了,太受不了了。
好在漂亮美人并没有理会可恶的神仙,呜呜呜呜呜。
沈欺抽出一些银羽叶,便全神贯注地编折了起来,十指翻飞,很快,他指间的那样东西有了形状。
蔚止言看去,一盏精巧的花,五重花瓣,是朵白梅。
沈欺向蔚止言伸出手去,白梅握在他掌心:“还给你。”
还给他?
蔚止言当宝贝一样地接过那朵花,闻言,怔了怔。
刹那,意会过来,眼儿弯弯:“是不是江南那次,我们第一天没看成梅花,所以又给我一朵?”
沈欺笑一笑,说:“就当是这样吧。”
蔚止言便是感动得一塌糊涂了:“疑是,我会好好收着的。”
给了蔚止言,自然随便他处置,沈欺不置可否,任由蔚止言一个人在那里搔首踟蹰,半天选不好哪个地方配得上珍藏这朵落叶折成的白梅。
蔚止言想了一轮又一轮,拿不定主意,蹉跎许久,沈欺不得不认为有必要把他叫停了。
“你修整衣冠的本事,练得如何了?”
……咦?
蔚止言不知所以,答话时,谨慎地折了个中:“这个……不如何。”
他根本就没有练啊。
修整衣冠,凭借仙术就好了,蔚止言他该如何手残继续如何手残。
沈欺:“还用教么?”
嗯?
蔚止言不枉是唯一一个无数次惹恼沈欺还能化险为夷的,心念飞转,骤然领悟:冥界之行,他因戴上拘灵,无法轻易使出仙术,手拙得整理不好一头散乱的长发。
长生肆“无边艳色”,沈欺帮他重新束了发冠,蔚止言不免春风得意,对沈欺穷尽赞美之词。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只要能练成疑是的一分手艺,他也此生无憾了。
然后沈欺望着他笑,问他,假使他愿意教,他会学么。
此种好事,他自然说是,然后来不及答完,他们……唔。
再然后,因为心驰意乱,他被迷惑得昏头了那么一瞬,就再度让沈欺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现今旧事重提,蔚止言评估了一番,以他的技艺,最简单的束发穿衣,似乎都不简单。
蔚止言由此道:“就不麻烦疑是了吧?”
“仙术可用的时候,术法可以为之;仙术无用的时候,一定也来不及介意外在了。”蔚止言为他的逃避找出了充分的理由。
也不是没有道理。
沈欺:“如此便算了吧。”
……不不不,等等。
蔚止言目光一动。
“疑是,我又想了想。”
不知为何,蔚止言突然变卦:“一切依仗仙术,未免失去了许多乐趣。还是辛苦你,教一教我吧。”
沈欺侧目:“?”
前后矛盾,蔚止言,实在很是可疑。
“可我一直手笨,寻常教法是教不会的。”蔚止言直勾勾地望进沈欺眼里,格外虔诚:
“疑是亲手教,我便能学的会了。”
这下子,蔚止言存的何种心思,昭然若揭。
话已至此,沈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但他仍道:“可以。”
蔚止言变本加厉:“亲手教一次,我肯定也学不会。最好是手把手,一遍一遍地教。”
“嗯。”
沈欺平静接受了蔚止言求学的热情,蔚止言喜不自胜,只听沈欺道:
“鸳鸯冢傀儡之术,其实我曾学了些皮毛,你既这般想学,不如我做几个纸傀儡,放于你身边随行,时刻鞭策你。”
“晏辞。”沈欺唤他。
“你以为呢?”
随着这一声唤,冥界牛鬼蛇神贴脸的痛苦记忆扑面而来,蔚止言瑟瑟发抖:“不要了吧,疑是。”
“你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我说的不算。”
蔚止言再也无心造作,姿仪端庄的蔚然君魂兮归来:
“我定当一心学习,尽早出师。”
云朵朵在一边幸灾乐祸,从空中掉了下来,走不动道了。
沈欺抱起它,待它站稳,放开手,由着它自己踏云飞走。
云朵朵醉卧美人膝,兼能看蔚止言的笑话,磨磨蹭蹭,舍不得走。
沈欺瞧了它一会儿,倏然:
“……或许……仙人狱……”
默念了几个字眼,他即刻起身:“我先回趟藏书阁。”
言毕,顾不上其他,匆匆离席。
留下懵了头的蔚止言和云朵朵,大眼瞪小眼。
???
蔚止言连头带尾地审视云朵朵:疑是看到什么了?
云朵朵:?我也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