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浓云漫卷,倦鸟成群飞向远郊。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叶非迟先回了办公室,慕晚没跟着。
她故意没拉人一起,是预料到慕晚被当众训了通,会抹不开颜面,需要冷静独处,该留的分寸还是要留的。
慕晚一小时未归,叶非迟只当她是去吃晚饭的。
可眼下天边黑云层叠,只怕一会儿要有场急雨。
叶非迟打开房中的顶灯,余光扫见慕晚搁办公桌上的包和一旁扣着的手机,眼底浮现些微担忧。
人没走,耽搁半晌还不回来,下雨会被淋到的。
可手机留在了这,她也没办法联系慕晚。
从抽屉里翻出一把备用伞,叶非迟开门出去,算着时间,往食堂碰运气。
校园林荫路上的学子行色匆匆,惊雷乍现,闪电刹那明灭,姑娘们受惊的喊声和嬉笑紧随而至。
四个食堂各层上上下下找寻一遭,根本没慕晚的影子。
豆大的雨珠唰啦啦天女散花般砸在地上,天色昏黑如夜。
叶非迟撑着伞一路紧走,打算赶回办公室收拾包,好开车去找慕晚的踪迹。
行至院楼下,风急雨紧,斜飞的雨雾呼啸席卷,饶是打着伞,叶非迟还是浑身湿了个透,冰凉又粘腻,体感糟糕至极。
立在楼口,她麻利收起伞,抬眼一刹,惊觉头顶3层会议室的灯还亮着。
平日里,整个3层实验区几乎彻夜灯火通明,当然,要除去院楼大厅正上方的那间。
因为只有那间,是实验区的会议室,晚上没人用。
今夜却亮成了一排,幽深的黑洞消失不见。
叶非迟眉心骤然锁紧,三步并两步爬上楼梯,推开333的房门。
果然如她所料,慕晚还留在房内,正凝眉肃目地盯着电脑屏幕,小模样格外认真。
听见门声,慕晚嘴巴比眼神还快:“马上走,是…”
她以为是来巡楼锁门的人,结果扬起脑袋看见的,却是湿了半面肩膀的叶非迟。
棕色西装沾惹雨雾,很好分辨。
叶非迟不吃晚饭,这会儿雨点打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出去做什么?
难不成是去寻她?
慕晚脑海里的思绪翻涌一圈,面色却无丝毫动容,看见装成没看见,继续闷头读书不说话。
叶非迟看着耍脾气的慕晚,眼底氲起无奈:“上楼。”
慕晚充耳不闻。
叶非迟找见人心就放下了,见人把她视作空气,合上房门就走。
反正这个会议室八点会有人来锁门,慕晚呆不长。
慕晚小眼神瞄着门缝,等了五分钟都没见门有什么动静,气鼓鼓一拳砸在桌子上。
以为叶非迟会心疼哄她两句,结果又是她自作多情。
电脑上登着微信,慕晚调出叶非迟的名片,怄气把女神改成“大冰块”。
阴晦的眸子凝视三个字须臾,她觉得不过瘾,又改了一遍,才美滋滋呲了呲牙。
终版是“大冰块·无良老板”。
改好备注,慕晚把重新做的PPT随手拖进聊天框:
[请叶主任得空斧正]
叶非迟刚回到房间,消息提示音就入了耳朵,划开电脑屏幕,弹出来的是那只布偶猫。
叶非迟哂笑一声,接收文件,随手回个:收到。
叮!
慕晚的手机响了,叶非迟这才回过味儿来,某人电脑挂着微信呢。
她下意识走去隔壁桌扫一眼,弹出的备注却让凤眸里转瞬填满霜雾。
是该斧正一番。
只不过对象不是PPT,而是某个傲娇至极的小猫儿。
叶非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坐回桌前,象征性地翻阅起慕晚传的文件。
两个多小时过去,这份文件改头换面,每篇文章后都多了评论与见解,还挺用心的。
如果手下的研究生在挨过批评后有这份觉悟,叶非迟非要拍桌子说一句“为师甚慰”。
慕晚不比她的学生年长,但能走在别人的前列,确实是有天然出色的地方的。
她晾着人没再给建议,反正过不了几分钟,慕晚就该回来了。
当年她来江大,是全校最年轻的讲师。
其实副教授也聘得…
是她爸说什么怕人非议,非要压着不给她副高职称,不乐意就另择高枝。
叶非迟认了。
如今慕晚是全校最年轻的副教授,风头正盛,已被院里内定为重点培养的第二个标杆。
叶非迟深觉压力萦怀,慕晚与她的关系太过复杂。
培养爱人是件好事,但单纯从公事公办的视角出发,小猫是她潜在的竞争对手和实力不容小觑的后起之秀。
而罗院那老滑头让她带着慕晚,大有种看好戏的阵仗。
才女带才女,江大夺目的两朵奇葩,要怎样平衡的各美其美,并不是件容易事。
慕晚记仇,还要强,尺度的把控实在是门复杂的学问,比搞研究难多了。
如果没有私情,只是上下级,叶非迟就不用瞻前顾后,束手束脚了;
可她偏偏早在4年前,就动了不该动的凡心。
思绪游走间,慕晚瘪着小脸溜回了办公室,不用问,是被楼下安保赶回来的。
抱着电脑放去桌上,慕晚闷头收拾好包包,切断电源,把椅子推进桌子下,而后转身就走。
“去哪?”叶非迟眸光犀利,话音却冷冷的。
“下班回家。”慕晚头不回,脚步也没停,她不想再纵着叶非迟了。
既然叶非迟跟她摆谱,冷面无私当老板,那她也没必要处处妥协,8小时工作制,她已经超时了,该走就走,潇洒一点才对嘛。
慕晚心底叽歪,去它的小说里的办公室恋情,上下级关系不对等,能谈恋爱才是见了鬼。
实在不行,她混几个月就办离职,不跟叶非迟在一个行当里翻滚了。
以前她设想的妻妻档学术伴侣路,好像有点偏差,实际操作起来很困难。
左右慕宸也不乐意她来江大搞生科研究,对她的“叛逆”怀恨于心,换个出路也无不可。
她并不是个痴情专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