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晚的头很胀,酒精放大了负面情绪,害她失落又心酸:“我没家,别再管我。”
“你跑不出去。”
慕宸的冷硬回应让叶非迟脸上满布阴翳:不沟通只拱火,这哪是母女?分明是冤家路窄。
慕晚扑哧一声就笑了,戏谑地挑衅道:“那您可以试试。”
说完,她又转身往回家的方向狂奔。
也对,小区西面也有出口。
慕宸摆正车轮,微踩油门追上去。
彼时,慕晚与叶非迟擦肩而过,特意扭头望着叶非迟,眼里似有不舍。
怔怔回视的叶非迟满面纳罕。
她没读懂慕晚眼底不合时宜的情愫,好古怪。
车灯渐近,慕晚突兀加速,又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猝然回身立在马路正中,不动了。
“小晚,别!”叶非迟霎时彻悟了她疯癫的动机,急呼拦阻时,双腿先于视线扑了过去,她伸手推歪慕晚的轨迹,一个踉跄磕上路边石沿,也栽倒在地。
“呲—”
刚踩下油门却提速未成的急刹声刺耳非常。
车的前保险杠已顶上了叶非迟的后腰,地面剐蹭出极深的黑色摩擦印痕。
好险。
叶非迟满目惊骇,慕晚这不是耍酒疯,是冲动到拿命胡闹!
即便车里坐的是她亲妈,可车减速也要时间,如果驾驶者反应不及时,会出大事的。
车内的慕宸早已呆住,浑身上下全是鸡皮疙瘩,握方向盘的手抽搐不停,根本控制不住。
叶非迟撑着路面爬起来,自幼练散打,每周固定健身,她的体魄还算坚实。
“伤哪里了吗?”
她走近跌坐在地的慕晚,半蹲下身轻抚她的肩:“不该胡闹,太危险。”
慕晚泪眼汪汪地嘟囔:“我没闹,认真的。”
“你醉了,在说胡话。如果没受伤,先起来?”
叶非迟朝她伸手,让她借力。
慕晚只用支离破碎的含雾杏眼望着她:“你…能接受私生子吗?”
…?
叶非迟没跟上这跳脱的脑回路。
但慕晚捕捉到了叶非迟沉默时无意识蹙起的眉,和眼底闪过的,带着隐忍疏离感的诡谲惑色。
那一瞬,慕晚自觉垂下头,讷讷自嘲:“我不配被人爱,我知道,我是多余的。”
很短,很轻的一句话。
听进叶非迟耳中,却有千钧重。
她不免震惊,错愕,甚至不知该沉默还是别的什么。
4年前她就清楚,慕晚醉酒说得都是心里话,是最真心、最坦白的秘密。
不配被爱的多余者,家里多余的孩子吗?
慕晚是…慕宸和某白人的私生女吗?
叶非迟脑袋嗡鸣声声。
是因家大业大的叶家曾遭遇“私生子”造成的悲剧——
她大伯的私生子谋杀长姐夺家产,气走了她爷爷,就是去岁的事。
这份伤痛,刻骨铭心。
她眼底闪过的惊慌与抵触,是情绪自然的流露。可她无心针对、也绝不厌恶慕晚。
这是个不经意间的错误。
若私生是错,错也在长辈。
叶非迟不自觉将探寻的视线转向刺眼车灯后藏着的那张精致的面庞。
慕宸自危机发生直到眼下,根本没下车。
她应该能听见慕晚的坦白…
慕晚的心冷透了,原来不止慕宸冷落她,身世说出口,连叶非迟都不理她了。
也是,亲生母亲都不愿亲近她,遑论别人?
遑论最循规蹈矩的叶非迟…
“叶老师,你不该推我。刚才我做了美梦,梦见有人跟我求婚了,我该消失在梦里的。”
叶非迟乱了方寸,她也许无暇留意,慕晚的称呼变成了“你”。
慕晚从地上爬起来,朝她伸手:“车钥匙,是不是还给我?”
叶非迟后退了两步。
她不能给,慕晚醉酒不该碰车,情绪失控会出什么事…她不敢想。
“可以扔过来。”
慕晚显然会错了意。
叶非迟惊觉,她自诩了解慕晚,可眼下方知,她连慕晚的冰山一角都没摸到边。
慕晚蜷起指尖,低垂的羽睫轻颤,神伤满面,却带着违和的小心与拘谨。
这苦闷的模样似一柄长满倒刺的手戟,穿进了叶非迟愧色萦怀的心口,搅动挣扎。
叶非迟试探着伸手去够她蜷曲的指尖:“跟我回家,愿意吗?”
不是“去我家”,而是“跟我回家”。
慕晚讶然,晶亮的蓝瞳氲着水波,看化了叶非迟的一颗心。
饶是千年寒冰做的心,这会也开始冒水珠了。
“你梦里的情形,我可以给,只要你愿意。”
叶非迟顺势说下去,稳住她的期待,指尖碰上微抖的另一点指尖,旋即紧紧交缠一处。
慕晚石化当场,叶非迟与她拉手了,生平头一次。
4年前,不…是她们第二次见面时,慕晚只当她是学姐,开怀之下挽过叶非迟的臂弯,但这人很快抽离了,好似不喜欢。
今晚是叶非迟主动的,指缝交叉,温暖而有力的倚仗。
“你…不嫌我?不贬低我?”
慕晚怯生生的,不敢抱什么期待。
贬低?
叶非迟眉心深锁,慕晚在胡想些什么?
即便背后的原委当真有伦理或法理的过错,那也是母父的错,关她何事?
学生命科学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生命平等,草木与人、草履虫与人,人与人,对等而存在,无分高下,没资格嫌弃。”
“当真吗?不是场面话,不是教养唆使下违心的体面?”慕晚心虚不敢信。
“当真。”
叶非迟把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心口:“我的心率不会骗你,你自己感受。”
砰…砰…砰
心跳沉缓而坚实,一如其人,稳重而从容。
慕晚呆滞的眸光中重燃了喜色:“我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