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放跟汤承远的关系,确实没什么人知道。至少,两家父母都不知情。毕竟两家是政敌,知情的下人谁敢来捅这马蜂窝。
汤承远从小长得就秀气,像个女孩子,书读得极好。
可当时中都世家大族子弟却都喜欢围猎、骑射,打马球。再加上汤相跟段泽御一派政见不合,所以汤承远跟张家、段家都没有来往。
汤承远十五岁那年,皇家秋狝。
他也随父亲来到猎场。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猎场上二十四岁的张放,立刻就被她的飒爽英姿所吸引,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之后两晚的酒宴上,和白天马球场上,他也都只是在一旁盯着张放看。
当晚宴席上,众人都喝得七扭八歪。
张放终于忍不住,走到汤承远旁边,坐在他身边,一只胳膊搭在汤承远肩膀上,一手拎着酒杯,“我问你,你到底是看我哪里不顺眼?”
汤承远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说话啊?每次来了,直勾勾盯着我,我是马王爷脑门上长了三只眼是不是?”
汤承远一把抢过张放手里的酒杯,自己仰头干了,还把酒杯扔了出去。
“你!”张放怒火直冲脑门,揪住汤承远的衣袍领子,抬手就要打。
可此时,汤承远涨红着一张脸说:“我喜欢你!”
“啊?”张放愣住,扇过来的巴掌停在了半空。
张迟知道姐姐脾气火爆,以为她看汤承远不顺眼,两个人发生了争执,走过去拉起张放就走,“姐,你跟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他才几岁,不懂规矩……”
后来,他们又在各种宴席、清谈会、马球场、围猎场上见过几次,可再没说话。汤承远也还是那样远远看着她。
张放父亲是当年德懋公主麾下大将。德懋公主带兵去武北后,张父也跟去了武北。
龙千山带领武北七十万大军杀回中原的时候,德懋公主把手中几员善攻的大将调到龙千山的军中,其中就包括张父,这一路征战,战功赫赫。
龙千山登基后,封张父为平南大将军。门庭是高了,但不被文官看在眼里。张放是长女,完全继承了父亲的彪悍。
所以,张放如今都二十八了无一人敢上门说亲。
张放十六岁就跟着父亲上战场,只知道统兵打仗拿战功,从没有过小女儿家的私情。可总是被汤承远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看得她心烦意乱。
谁不希望被人喜欢呢?
那时汤承远才十五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我喜欢你”却被硬生生打断。虽然总是在各种不同场合见到她,也再没有鼓起勇气走过去。
汤承远书香门第,被仁义礼智信管着,又以为张放讨厌他,再不敢主动上前讨打,独自在一旁肝肠寸断。
张放则是百爪挠心。她再彪悍也只是在沙场上,毕竟是女子,怎么能主动问对方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万一汤承远说自己只是酒后失态,她多丢人。
转过年来,皇家春猎。
汤相必定在被邀请之列,不过,这次,汤相打算自己去,没想带汤承远。
可是,汤承远竟然主动找父亲说也想去。
这让汤相很是意外,毕竟汤承远勉强算是能骑马,弓都拉不开,马球更是一窍不通,宴席上也不说话,酒量还差。汤相都不懂儿子为什么要去。
汤承远不会骑射,出发时干脆连弓都没背,只是远远跟在最外围。
武将都有自己的马匹,汤承远骑的则是猎场马夫驯养的马。
马这种动物极其聪明且势利眼。马的势利眼倒不是看官位,而是看你会不会骑马。你翻身上了马背,马就知道你配不配驾驭它。
汤承远□□这匹就是极傲娇的一匹白色母马,没点经验根本驾驭不了。你让她走,她就跑,你让她跑,她偏就停下来。若是遇到骑乘姿势她不喜欢,非给你尥下来不可。
张放老远就看见汤承远骑马跟在最外围。连张弓都没背,马也是时走时停。张放一眼就看出来那白马在欺负人。心中暗笑,可也加了几分注意。
众人逐渐分散,张放却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视线里一直能看见汤承远。
突然一头公鹿被外围的锣声惊吓,斜刺里冲了出来,张放搭弓放箭,正中公鹿。两旁随从放猎犬。张放提马过去时,倒地的公鹿四蹄还在乱蹬。
张放下马,掏出佩刀割了喉,又在心口补了一刀。
随从拎了皮囊给张放净手,收拾猎物。
张放再抬头却看不见汤承远。她翻身上马,往更远的地方看去。斜前方隐约能看见一匹白马在发足狂奔,好像也受了惊吓。
张放立刻去追,这若是被马尥下来,踏上两脚,命就没了。
汤承远这边缰绳都脱了手,他没办法只能俯身紧紧搂住马脖子生怕被甩下来。他觉得自己小命要送在这猎场里了。
身后传来“嗬、嗬”的声音,白马似乎听懂了,速度慢了些,可还在狂奔。
张放的黄骠马毕竟是战马,眼看就追上半个身子。黄骠马喷着鼻子似乎在跟白马交流,白马速度更慢了。
张放把弓伸过去,用弓尖的弯处勾住白马的缰绳,把缰绳勾到自己手里,慢慢收紧。黄骠马也超过白马半个身子阻挡。
白马终于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