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月的眼睛如透明溪水,清澈纯净,看向他时又是十分诚挚,使得她的话语天然便带了许多信服力。
“殿下的威名,谁人不知呢?人家说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锦鸡,全是赞颂殿下勇猛英俊的警句。我来王府里不久,已经听了殿下许多的好话了。”
她这么一说,忽然抿嘴笑了一笑,带了些不好意思。
一位出身高贵的公主,前十几年过着天真烂漫、不问世事的生活,她的心思单纯澄明,令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女儿家的心思难猜,她因为什么缘故暗暗关注了一个异性,这缘故总归是多样的,使人轻易无法明白。但她脸上浮现两团绯红的、好像玫瑰一样娇艳的云霞,又无形中表露了她的心意——倒显得她对他格外有心了。
旺渠看着她,大殿时候她的惊鸿一瞥,真是叫他色授魂与,许久不能忘记。不止他一个,在场的所有人,见到这么一位见所未见的绝代佳人,没有能轻易就能忘记的。他见她容色绝艳,一颦一笑自有惊心动魄的瑰丽,尤其是那含羞带怯,悄悄看向自己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掩饰失态:“哪有的事,都是他们胡乱传的罢了。”又瞥了一眼她手腕的伤痕,关切道:“他们在追你?”
见他正色,桐月下意识瑟缩一瞬,摇头苦笑道:“贱妾做错了事,自然该被王妃责罚。我本便是身份卑下的敌国质子,虽有和亲公主之名,可谁不知道,我这样的人,人人都能欺辱一脚的。”
她把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一双眼睛却禁不住带着希冀看向他。那双眼睛温柔如水,好像能包容世间的一切。她像是有话想跟他说,但到嘴里的话又吞咽了下去,只是用仰望而依赖的姿态,安静地看着他。
她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旺渠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僵硬地无法动弹。他好像在和那双盈盈水眸对视的瞬间,浑身像被下了定身符一样,再也不能行动了。
哪怕他知道,这女子已被赐给了脱托,他理当同她拉远距离,但他却做不到将她粗暴地推开。
见他不反感的样子,桐月小心地拉起他的手,他低头看去,便见她好像获得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眉眼弯弯,像是餍足的猫儿。
“殿下——”她轻轻叫了一声,又戛然而止。她看着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那笑如湖面上浮荡的碎冰,她似乎在笑,又像是在忧伤。
*
旺渠回了府邸,脑海里那抹挥之不去的笑。
她为什么那么忧伤?是因为离开故土,从公主变成了阶下囚,还是因为七叔虽然宠爱她,却不能保护她?
又或者,她是在忧伤,没有办法和一个她心悦之人在一起?
案上的香炉升起阵阵青烟,熏香的气息在屋室内弥漫。那是一种很清甜的香味,清幽淡雅,渺远飘然,就像那日他在她身上闻到的香味一样。
他忽然产生了一个错觉。
朦胧中,他似乎看见了那双哀怨而柔和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缭绕的烟雾中,又变成了另一双愁肠百锁的眼睛,他们是迥异的,又是相似的——永远氤氲着清清淡淡的忧愁,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烟雾。
那个在黄昏之后,总是立于庭院之中欣赏园圃内花木的身影。她虽然什么也不说,可幼小的他却知道,她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出影壁朱门,似乎在寻觅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