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正着听反着听都有道理,章絮还同往常一样相信他,又解释自己怀疑的缘由,“我这不是担心你走错路了。你说这山林里,树又高,遮天蔽日的,也没有成型的小路。我怕你不知道往哪里走。”
赵野仍用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回答她,“别想那么多,我知道我们在往哪里走。”
——
男人还真没骗她,过了那个山头就看见了个被群山环绕的小村庄。村子不大,从山腰上往下看,平地之中只聚集了几十户人家。他们看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下山的路,能够沿着官道继续往前了。
此时章絮的脚已经好全了,能沿着山脊一路小跑下山。
他这一路上还没见过章絮这么开心的模样,好像回到人类的那个世界里,她这些天来受到的所有委屈都能得到释放。所以他要问,“有那么高兴么?只是去问问看能不能洗个热水澡。”
“当然!你糙惯可不懂我们姑娘。我是绝对做不到站在河边把身上衣服都扒干净直接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的。绝对不行!”章絮还没到村子里呢,先美上了,掰着手指头给他细数山下有什么好吃的,能做多少快活事儿。
也必须承认,山下是赵野不懂的地方。尽管他答应了章絮要走管道,可对迎面而来的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拘谨起来。
“别再浪费时间说这些,我们快下去吧!我头发已经够脏了。”她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赵野就往山下奔,一路走到了冒着柴火香的农家院前。
接待他们的是一对朴实的中年夫妻,听说他们要去河西,尤感佩服,说什么也要留他们下来吃餐饭。赵野直言拒绝,章絮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已经有太久没吃到寻常的饭菜,心里想念得紧,甚至见他多番拒绝,还出言央求。恳求道,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家店,定是不能错过的,保证不花他赵野一钱。对方就是要她留下来干活,她也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没见过她哀求人的模样,眼神里装满期待。只这一刻,他会觉得自己与章絮不是一类人,他所极力逃脱的,是她心向往之的。但赵野宠她。赵野很少会叫她不高兴,听了三句,就答,你还是去洗浴吧,我给人把屋后面的柴火劈了。
说完,赵野便问主人要劈柴的斧头了,矜矜业业、勤勤恳恳。
他们的生活好像一直这般简单,没什么特别的矛盾,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通常是一个有了主意,另一个就会无条件跟上。
可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他赵野又不是真的只做不想的愣头青。
伙房内,白气氤氲,章絮开口问主人家要了几桶能净身的热水。
“也不知道两桶够不够,如果你还要的话,就喊一声,我听见了便给你送来。”那妇人款待周到,厨房那边饭菜还没开始烧上呢,就为她备好了盥洗用的热水。
“够了够了。我就随便洗洗,不麻烦姐姐。”章絮好容易重返世俗,对一切都亲切得紧。莫说女子的闺房、茅屋、院子、水井,就是那棵榆树下挂着的一张空秋千,也能要她羡慕不已。
“哪里的话,我们这儿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来,特别是,你们此行要去河西,还剩两千五百多里。若不在我们这里稍加整顿,到下一个能休憩的地方,就得是两三百里外的虢县了,这一路上怎么都要个把月……”
章絮正把浴粉撒入水中,一转头,忽然听见“虢县”二字,忍不住惊讶地回头看那妇人,“什么?姐姐,你说错了吧,我们的下一站怎么能是虢县。”
“不会错。”妇人可比她懂得多,“我家相公每次往西北去采买的时候,不是去虢县就是去陈仓,一次来回一个半月。我想你是第一回走这条道,所以不清楚。如若不信,你晚些时候可以再问问我相公,他指定把原原本本的路子都指给你们,肯定错不了。”
章絮满肚子的好心情都哽在喉咙里。这会儿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不是。他们将近二十天前才从虢县出来,往西北方向走的,走了这么久,结果现在告诉她,还要走二十多天才到虢县。
“赵野……”她不笨,一下子反应过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忍住了肚子里的怒火,气得笑了好几声,解释道,“姐姐,我们就是从虢县出来的。”
“啊?”那妇人听见这话,放下手中的活儿,转头看她,一时间傻了眼,接话,“妹妹,从虢县出来往西北走可不经过我们这儿。你们那儿归属司隶校尉部,可我们已经在益州的土壤上了。”
“益州……”她听到自己这会儿已经在益州的土地上,更是觉得这事儿荒唐,气得捏进了塞进温水里的方帕,回答,“我们怎么会在益州?赵野……我夫君他居然敢这样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