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讯铃声响起前,夏青璇正把随身携带的饮用水往岩石窝槽里倒。
下午阳光最热烈的时候,翻飞的彩蝶短暂地献祭了自由,试探着凑近饮了水以后,还会在夏青璇的衣袖逗留。
乌桕(jiù)艳丽如霞,随风漫溢林中。
钱多盈站在一旁,仰头瞧着夏青璇,笑觑:“不做比喻,你真是字面意义的招蜂引蝶!”
“道理只在这一掬水。”夏青璇低头下瞰,半垂着眼睑,眼底那么地干净空明,生发着灵气,眸波一荡,涌溢出层层叠叠、显而易见的狡黠,“你说,这些蝴蝶喝了我的水,下辈子会不会还我一生的眼泪?”
“你要那一生的眼泪做什么!”钱多盈不以为然,“还不如多加一撮花粉一滴蜜,照旧把水还你,勉强算作下午茶,借此偷它个浮生半日闲呢!”
漫谈至此,夏青璇随着简讯铃响低头。
读了留言,她笑了。
因为周遭彩蝶纷飞,宛如她正散发着香气。实际上,她确实天生自带着类似气质。
钱多盈盯着夏青璇的笑涡,脱口调侃说:“怎么?真的有人备着花蜜茶,等你赴约吗?”
夏青璇回复了林慕南的留言,就把手机收了起来,以问代答:“你约的人,还来吗?”
“人心难测。他来不来,你我都猜不好;但是只需要等着,就会有答案。”
“你听,风幕被掀开了一角。”夏青璇侧耳,“他来了。”
不由自主地,钱多盈看向夏青璇所倾听的方向,根本连人影都没有。
再回头,夏青璇已经从岩石间起身,高高在上,遗世独立。
去年的中学生全科竞赛前夕得到夏青璇的联系方式,此后联络并不算多,钱多盈心里其实对她念念不忘。
夏青璇给人的观感总是足够柔韧,明明是很有亲和力的,又不真正地亲昵,又胜似亲昵,仿佛与身边的人和物、甚至与自然宇宙都常能够勾连共振。
“风幕被掀开了一角。他来了。”她这么说。多么地耐人寻味。
钱多盈咂摸着。
夏青璇的独特魅力肯定不全来自气质,她很懂得主动地投放几分聪明在玄之又玄的说法里,让人好奇,让人对她感兴趣。
“你这姑娘,冷不防还有点神神道道地!”钱多盈睨着夏青璇,笑嗔,“不过装神弄鬼的事选白天,能不吓人确是好的。”
这边钱多盈正调侃着,竟真有人由树丛中渐渐显露身形,只是枝木太繁,时掩时显——恰恰是从夏青璇侧耳倾听的方向。
“不是吧?”钱多盈满脸不可置信,“你能从那么远的风里听出端倪?”
夏青璇笑答:“骗你的。是他惊起了飞鸟。你没看到吗?”
“还有谁能像你总是关注着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啊!你的心里像是住着婴儿,感觉灵敏,不设轻重、利害筛选,多细微、琐碎的事也去关注。”钱多盈不无感叹地,眼神突地泛起亮光,提出了心底涌动颇久的议案,“青璇,你是适合做记者的,你的感觉很好,文字功底深厚,我很中意你。你愿意从事这一行吗?不用等毕业,我先带着你。”
夏青璇当场给以了委婉的拒绝:“钱老师,我如果真像你说的有些灵感,也自知根本禁不住批量开发,不如给自己保留下来。再者,虽然朋友可以共同经营事业,但我仍然希望能有一些朋友只寄托闲情逸致。我是这么幻想你的。”
钱多盈扑哧笑了:“被你诱惑到了!这么说来倒是极好。只是,不要幻想我了,落地实施吧,我许你一场双向奔赴。”
夏青璇也笑:“将来钱老师你跑新闻的时候,要是我有幸能帮上忙,你还招呼我。”
“那还用说。少不了麻烦你。”
电子地图上标记的终点就在近前了,一路埋头沿着崎岖山道登攀的褚寒笙,抬头即见自然之鬼斧神工所锻造的巨大灰白岩石,截面处有一片铁锈黄色,盈盈如玉,巨石顶上站立着一个年青姑娘,身姿窈窕,在宁静悠远的林海画卷里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
惊鸿一瞥,褚寒笙移开了视线,稍顿,重又投入目光巡看两人:“是哪位准备出手一块野桑黄?”
“听说你要先见过长在树上的。”夏青璇说,“没问题,我带路,领你去看。”
姑娘随后手撑着岩石从其上跳至地面,动作利落,轻盈落地,姿态像漫舞的彩蝶。
褚寒笙像对其他一些姑娘那样,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一把,随即发现全属多余,于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另外一个目测年龄稍长的姑娘跟在最后,仿佛两人有意地提防着他会走丢,褚寒笙发觉这一点,不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