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都看完,加起来百万卷藏书,我十只眼睛也不够,只看了一部分,等我在陆地上游够了就会回学宫里竟聘先生,一边教书一边看书。”
“你回去后去了哪座学宫记得与我说一声。”
“做什么?”
“我把我的鱼崽送过去给你当弟子,藏书阁有四万六千卷....你会背的书又增加了?上次见你还是三万两千卷”
“陆地上赶路没海里那么方便,经常数日不见屋舍,闲着也是闲着,除了看书别的事可做。”
在海洋里,只要体力耐力支持,鲛人可以一日之间游到千里之外,目前的最高记录是一日一夜游两千一百里。但在陆地上,哪怕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策马奔驰也无法一日一夜间跑出千里,顶天也就几十里,若是丘陵山地,可能一天走不出五里地。自然无法如海中般,最多半日就能见到人烟,这段时间除了赶路就是赶路,休息时除了千虫万兽的合奏什么都没有,确实枯燥,但靠背书打发时间,一般人真没这精神。
杜若不由噎住,佩服之余怀疑图南有朝一日会进化为十洲七洋的人形藏书阁。
“学宫的藏书多,与这些藏书都在先生的脑子是不同的,让你教我的鱼崽,我会很放心。”杜若道。
“那给你鱼崽的未来付个钱?”
“做梦!”
“小气。”
食客们:“....”
海国虽然是海洋国家,智慧生物不如陆地,但它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被十洲陆地包围,因此十洲每一洲的文化都能接触到。
九大学宫是海国最顶级的九座学府,历代海皇海后都喜欢给它们捐书,据说每座学宫的藏书都超过二十万卷。
而杜若身上的鲛绡华服是典型的海国贵族服饰,她说图南将九大学宫的书都看过,多半是真看过。
但四万六千多卷书,这家伙还是人吗?
蹭不了杜若的钱袋,图南只能继续看伙计。“你也看到了,我的钱不够,但我可以用别的方式付钱,你们缺哪种?”
伙计看向正在另一桌给客人上菜的掌柜。“掌柜的。”
掌柜的想了想。“你给我默一卷书吧,纸笔我出。”
这年头知识是珍贵的,做为知识载体的书亦然,寻常氓庶,平生能接触到的最好的典籍也只官序提供的教材,其余的书都要花钱。
“你想要什么书?先声明,我看过的书虽然多,但能默写的只四万六千余卷,若你想要的书不在这里面,那我也无能为力。我毕竟不是过目不忘的超忆症患者,书籍从诵读到倒背如流再到随心所欲的默写也需要花费时间。”
掌柜的赞同,因此道:“贵客读得最多,每次读后都有不同感受的书是什么?请为我默写这一卷书吧。”
“我读得最多的书是安澜王朝时整理的《大荒纪年》,但全篇有六百五十五万九千字....你不会想让我将它默写出来吧?”
掌柜显然也没想到图南最爱的书字数如此生猛,一时无言。
便客人见缝插针道:“我替她付钱。”
不待图南开口,掌柜便道:“不必,如此鸿篇巨制,用钱来衡量实是侮辱了它,这七十六钱便免了,贵客不是来参加神农大会的吗?从今以后,本店所有食物俱对您免费,只要您默出《大荒纪年》,若能加上您的批注就更好了。”
一名衣着富贵的客人道:“掌柜的你也太贪了,不仅要书还要批注,这位女郎,您给我书,我愿赠您黄金百斤。”
图南摇头。“我是在食铺吃饭,当与掌柜交易。”
杜若无奈的将钱袋拍在食案上。“够了,老规矩,我付钱,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你脑子里的知识,别动不动就拿来换吃的穿的。”
“知识不能换吃的穿的还有什么意义?”图南随手将杜若的钱袋推回。
“但也不能随便一顿饭就卖了。”
图南对充满遗憾的掌柜道:“包我在神农会期间的饭食。”
掌柜喜不自禁。“好好,小店一定为贵客准备最好的食物。”
图南扭头对杜若道:“不是一顿饭。”
不待杜若说什么,图南又扭头对食铺中的客人们道:“本人好书,欢迎换书,不论是谁,有我没看过的书,我也愿意用你们没有的书来换。”
杜若脸都青了。
小姑奶奶你到底知不知道书意味着什么?
知道为什么各个国家的贵族都对家传的经书史书珍之爱之,不予外姓阅览,一些重男轻女的国家,甚至不给女儿阅览吗?
知道为什么国家之间禁止任何技术类书籍出口吗?
离开食铺回辛夷泽的路上杜若发自肺腑的对图南问出了自己的困惑。
“我知道啊,贵族不允许知识外传是为了垄断,只有自己家掌握这部分知识,便可一直靠它获取利益,维持人上人的生活。国与国之间亦然,我有,别国没有,我可以靠这些知识获取利益,大家都有,自己就没有优势了。”
“你知道你还这样?以前你在学宫时以贩养读也就算了,往来的不是鲛人便是海国治下族群的优秀年轻人,但此地不是海国!我看皇允你入九大学宫阅览九大学宫所有典籍就是个错误。”
图南淡定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知识不交流要如何进步?虽然我相信有天才能凭一己之力推动知识进步,但天才太随机,也太少,走得太慢,远不如一群人的交流。”
“没有了垄断的优势,贵族何以为贵族?”
图南笑:“垄断的优势?懒惰短视还差不多,你以为垄断了,别人就不会思考研究了吗?不,别人还是会,甚至会在你的压力下走得比你更快。我不是胡诌,你看过瀛洲的《风神》吗?”
“听过几段,不解全貌。”
十洲七洋唯一千万字的史诗,看完不仅需要时间,更需要勇气。
“我看完了,我对它有个很深刻的印像。”
“什么?”
“在远古时代,风神行走于大地,在相隔十万八千里,没有任何往来的地区看到了轮子。”图南看着杜若。“从那一刻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任何试图通过垄断永远躺着吃肉的人,终将被时代碾死。反倒是树生人族,不说别的,只说农业,你看它们的神农大会搞得多出色,而十洲七洋,有谁的农业比树生人族更出色?十洲七洋,有谁敢错过神农大会?哪个国家不派遣使团来参加神农大会?”
杜若愣住。
图南搂着杜若的肩膀哄道:“所以别气了,气死了,我祸祸你弟弟时,你在九泉下不得再气死一次?”
杜若莫名感觉喉头腥甜。
“走了,我送你回驿舍。”
“就没有办法吗?”
“什么?”
“没有永远领先的办法吗?”
“你问一劳永逸还是一时?若是一时,林精城这就是。”
“一劳永逸。”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垄断不仅没用,还有助于知识失传?”
“失传?”
“掌握知识的人太少了,随便来一场战乱,失传的概率,啧,根据我所见,一座城邑被攻破后,城中男性必是要死七成以上的,女性的死亡比例低点,但也不会低于五成。”
“你都经历了什么?怎么连这种都算。”
“数算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那也没必要这种事都要算一下。”
“没见过,就顺手算了下,谁在弹琵琶?还挺好听的。”
杜若闻言不由细听。“五郎?他不是要去钓鱼吗?怎么在这弹琵琶?”
图南的眼睛蹭的亮了。“美人还会弹琵琶?真是多才多艺。”
杜若本能的伸手抓图南,没抓住,图南尾巴一甩,蹿出老远,杜若赶紧甩着尾巴追上。
追到辛夷泽时,忽见图南停住,杜若扑了上去将人摁住。“我跟你说,好色也要适可而止....你怎么这么安静?”
杜若低头,发现图南目光惊艳的望着远方,不由顺着图南的目光望去。
建木树下,一尾白发银鳍的鲛人少年坐在隆出湖面的树根上,抱着琵琶悠然弹奏,琵琶声声,宛若神话中美丽绝伦的神人临凡。
即便与五郎从小认识,对五郎的容貌有一定免疫力的杜若都有须臾的目眩神迷。
今天的五郎美得闪闪发光。
艰难回过神来的杜若痛苦脸。
完了,以她对图南的了解,刀山火海也挡不住图南对美人的炽热爱恋。
唯一庆幸的是,图南对每一任情人都是真爱,但每一份真爱的保质期都不长。
只要图南分手得够快,大概、应该不会搞出太严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