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使者完成印绶交接,并寒暄半刻后图南得出结论:升官并不容易,若是容易,必定有坑,
虽然从一县长吏的县长升职为县令,海后批准预算也批得很大方,但是,海后也将几个包袱扔给了她。
陆君打下西云岛后设十八县,这十八县除了三个县,其余全都在不久前的兵役中发生叛乱。
虽然平叛很顺利,但平叛过程中为了让氓庶们记住教训,也为了削弱本地的反抗力量,发生叛乱的县里,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尽数斩杀。
问题也出在这,短生种的男女出生比差不多,但存活率不一样啊,男性成活率远比女性高,斩杀所有高过车轮男子的后果是人口少则锐减三成,多则锐减一半。
海国的行政划分不按面积,而是按人口,人口达到标准就是郡县,人口达不到标准,行政级别下降。
十八县里有八县从县降为乡,并入还存在的县,三县从上县降为下县,人还算多的,仍是独立县,人也就比乡多点的,不再隶属郡,而是归入行政高半截的上县。
望云县因为人口增长而升为上县,因此被塞了两个乡,一个下县。
算一算,望云县的总面积翻了四倍,从纯粹的内陆县变成了一面靠海的县,可喜可贺个鬼啊。
土地面积增加四倍,人口却只增了一倍,望云县好不容易提高的人口密度又暴跌了,怎么平息新增地盘的仇恨,怎么填充地广人稀的土地,稍加思考便令人头痛欲裂。
完成俸禄,使者令图南召集县里所有官吏发俸禄与奖金,图南无精打采的将人都喊来,无精打采的给人发俸禄。
——为了让官吏们记住自己是海国的官吏,俸禄来自海后而非县官,也监督县官不吞没底下官吏的俸禄,使者必须亲自在场,且待图南给人发完俸禄后,使者还要给人发奖金。
海国的俸禄以食用咸鱼(一种可以当主食也可以当菜吃的咸鱼)为标准单位,杂吏月俸一石,六个月便是六石,胥吏月俸三石,六个月便是十八石,曹吏月俸五石,六个月便是三十石,县长月俸二十石,六个月便是百二十石——不过图南实际到任时间不足半年,因此没有百二十石。
当然,为了方便,实际发放是一半咸鱼一半葛布与盐。
饶是如此,五六百号的人俸禄发下来,图南的胳膊拿咸鱼拿的快废了。
图南给人发了俸禄,轮到使者发奖金,使者比图南幸运。
海后给官吏发奖励,但除非发生特别大的喜事,否则奖励只到曹吏,因此使者需要发俸的对像加起来不超过十个,且海后发的俸禄是货贝,比咸鱼轻便易携。
用细麻绳串起的货贝被一串又一串提起,发到图南与曹吏们的手里,最少的一千,最多的是图南,足足十万货贝,用了三只藤筐来装。
发完奖金,使者再次取出海后的诏书,这次是升官的。
望云县在这次的叛乱潮中表现优秀,所以帝都不准备空降新人,决定让现在的代曹吏们去掉代字。
宣布完诏书,使者又给新曹吏们发了对应的臂钏——百石以下无印绶。
俸禄奖金诏书全部解决,使者也抬腿走人,她还有其它县要跑。
图南将人送走,回来继续发奖金,帝都奖金只发到曹吏,但底下的胥吏、杂吏也有功劳,不给发奖金必定打击积极性。
图南从公中取了一笔钱给所有人再发一笔奖金,但没帝都那么大方——人太多,奖励数额太高,钱不够——每人五百贝钱,表现优异者奖励一千。
发完二次奖金,看着满院子的咸鱼、葛布、盐,图南问众人:“你们对自己的俸禄有什么想法?”
众人茫然须臾,很快有人拿出一半俸禄准备给图南上贡,才走出一步就被一脸无奈的米献拽住。
“府君的意思是,这些咸鱼,便是拿回家当主食吃也吃不完,咸鱼放久了也会腐败。且就算天天吃,顿顿吃,吃得完,身体也受不了,食用咸鱼里的盐用得少,但仍旧比一般食物多。按着海国的常规做法,官吏们会将自己的俸禄卖给治下的氓庶,但长白云岛本来就是岛屿,不缺盐与咸鱼,也卖不上好价钱。府君想与食堂一样,寻个捉钱人将咱们的俸禄运到吃盐困难的地方,卖个好价格,让大家多点收益。”
因着下属猜错意思而脸黑的图南听了米献的话,脸色缓和下来,颔首。“你们愿不愿意,若是愿意,我就去寻捉钱人,若是不愿便罢了。”
能多赚点钱,没人会拒绝,官吏们纷纷答应,图南让刀笔吏将每个人拿来投资的咸鱼与盐记下来。
咸鱼与盐拿去给捉钱人钱生钱,葛布却是不用,岛上除咸鱼、盐以外的东西都缺,很容易出手,官吏们自己能解决,图南便不多此一举。
将事情完全解决,众人各回各家,图南将自己的葛布托给米献一起脱手,做为本地人,米献的门路肯定比她多,剩下的货贝只能找了辆牛车拉回家。
回到家,图南将货贝一串一串挂到屋檐下,五郎带着自己的俸禄回来时震惊的看到檐廊下尽是货贝。
海国货贝百枚一索,图南将一索又一索的货贝接起来,十索一串,再挂在屋檐下,货贝几乎垂到地面,风吹过,长长的货贝串晃动,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如同曼妙的乐声。
“真好听,还是图南你会享受,将我的货贝也挂上去,让声音更响亮些。”
“我不是在玩,是在计算以后每天的开销。”图南指着一部分货贝。“这些要用来还债,我之前在海里买东西赊的账还没还,还有这些,用来买文具,这些是买书的,这些是日常吃喝的,这些是买树苗的,我看中了一批山茶树苗,你一会跟我去买树。之前是冬季,哪都是光秃秃的,倒也无妨,如今春暖花开,该弄点花木点缀庭院了。”
五郎看了眼只有大池塘的辽阔庭院,是挺单调的。“只种山茶会不会太单调了?可惜陆地上不能种珊瑚,不然种些珊瑚,五颜六色的会更好看。”
图南拍板:“那就种些花卉颜色不同的果树,既能吃,又能四季赏花。”
五郎点头。“差点忘了,这是我的俸禄,给你。”
五郎抱着的一筐货贝放在图南面前。
图南不解:“给我做什么?”
“我在军营里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这些钱拿着也没地用,你拿着更能派上用场。”
图南闻言道:“那下午就用你的钱去买花木。”
花木并不便宜,岛上植物种类不多,很多花木果木需从其它地方运来,偏俩人买的种类还多,挑了二十多种植物,于是一下午花掉一万多贝。
若非图南自己就会栽种花木,不需要找花匠移栽,还得花更多钱。
将花木种下,再去还了自己欠的债,图南的钱立刻缩水两成。
更难过的是休沐结束了,图南终于要面对现实——上面扔给自己的三个包袱。
庆幸的是,望云县第三期练兵结束,进入的两千名服役者,成年男女各一千,兵役结束时,活着的男性六百三十名,女性九百九十一名——死掉的男性有五名是被女兵杀的,剩下的是被军卒们干掉的,女性有四名是自尽,五名是遇害——只死了几百人,还在本地氓庶的承受范围,因此图南不需要担心后方起火,可以专心解决包袱。
然图南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到什么化解仇恨的方法,只能选择继续走利益收买路线。
大部分情况下,再深的仇恨也抵不过实打实的利益,如果利益不能化解仇恨,一定是给得不够。
图南决定给三个包袱每个里聚也修一条渠。
而在此之前她需要一名水平过硬的水利人才,但本地官吏没人能满足这点,在图南犹豫要不要亲自上阵时——自己虽非专业的水利人才,但也读过许多水利典籍。
一名水利人才自己送上门。
“我要求不高,上级不能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道德水平也别太低,我也不想修豆腐渣工程,给的俸禄要高,至少要让我能养家,因为我有两个鱼崽要养,养鱼崽太费钱了。”
蓝衣的女子对着图南侃侃而谈自己对工作的要求。
图南耐心的等对方说完,递过去一盏熟水。“你说你是罗堰?是我听过的那个罗堰吗?”
“若海国没有第二个水利大家罗堰,那就是我。”
图南不解:“以你的水平,去帝都任职都可以,怎么跑望云县来了?”
虽然她自己觉得望云县不错,但她的滤镜这不能改变望云县在整个海国属于穷乡僻壤的事实。
罗堰一脸一言难尽。“因为我眼瞎。”
图南懵然。
罗堰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道:“找情人不能只看脸,我在这方面犯了大错。”
图南道:“我倒觉得,脸好就是好,既想要美色又不想要风险,世上哪有那么美的事?”
罗堰噎了下。“我不如府君,故而出现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