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的兵将越国公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在韩绪出发去皇宫前,文奇赶来了,蓝正麒在收到何咏芳的亲笔信后,第一时间派人去了左相府,文奇得已知道此事,他赶来大将军府也是赌一把,果然韩绪已经得知消息,并打算出兵,他事先派兵围了越国公府,就像当年在雍州派人围了蓝府。
韩绪并不在乎文奇知不知道此事,他甚至大方让文奇进府见他。
文奇:“捕风见影之事,你就着急造反,就不怕这是陛下的计谋,就等着你暴露,瓮中捉鳖。”
韩绪:“这个机会我等了四年,这四年,我心甘情愿为她在外开拓疆土,我也以为她会万寿无疆,我再也没有机会。可你了解她,但凡她现在是清醒的,会派一个小宫女跑到越国公府求救?能走到这步,定是已到绝境,是宫里那几位,急病乱投医。”
文奇无法辩驳,就凭越国公的那些私兵,能守住偌大皇宫?还不如宫中禁卫,是因为这几年宫中亲卫有不少都是韩绪手底下锻炼出来的兵,所以宫里的几位才不敢轻易托付。
韩绪:“若是真立了皇太女,我也死心了,偏偏就差这几日,她怎么就熬不过这个冬天呢。”
文奇心中大骇,是啊,蓝静已经在为蓝靘铺路,若立了皇太女,蓝静就会让他、书玉、韩绪做辅政大臣,时机已经成熟,明明就差最后一步,偏偏就差这几日。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只是要入宫,求一道圣旨,兵不见血达成心愿,稚子女人皆无辜,你以为我真喜欢杀戮?”
文奇:“我可否与你一起入宫。”
韩绪盯着他良久,最终点点头。
亥时末,韩绪带兵夜扣宫门,他此前因战功,得龙心大悦,特允无召入宫,只是带兵而来,午夜前来,怎么也不像正常入宫的样子,他的铁蹄很快踏破角门,亲兵拥入宫城,寂静无声的宫殿如沸水翻腾,禁卫军节节败退。
宫殿内四处都是哀鸣惊叫,唯独正和殿寂静无声。怡梅低头哭泣,皃儿身前染满黑血,元气大伤,蓝朱朱蜷缩瘦小许多,皃儿把它吞回嘴里,好似丢了大半条命。
蓝静最终没熬到子时,不到酉时就彻底断了气,连安振玄也没想到这个变故,他试图强行启动招魂阵法,不顾时辰,公鸡在阵法中哀鸣不止,不到一刻便已两眼一白僵直过去,安振玄不断驱动引魂铃,屋内所有悬挂的铃铛都无风自动,摇晃不止,急促诡异,直到皃儿吐了一大口黑血他才惊觉,手上铃铛一止,蓝朱朱就从蓝静嘴里爬出来,跳回皃儿身上。
他彻底放弃了,从酉时到现在,坐在蓝静的尸体前,失魂落魄,怡梅终究没忍住哭起来,砚清再来打探,得知噩耗,回凤阙宫报哀。
宫变一时,怡梅惊觉,她出门抓住一人探问,才知韩绪带兵入宫了,她回到宫殿,安振玄依旧无知无觉。
她想起蓝静生前说的一句话,“姑爷,你快走吧,姑娘曾说过,她若有变故,所有人都可以留下,唯独你不行。”
安振玄无动于衷。
怡梅急道:“你再不走姑娘就要生气了!”
蓝静别说生气了,她就算想从地上爬起来也没办法。
安振玄知道韩绪逼宫,所有人都可能不会死,唯独他,韩绪绝不会放过他,可那又怎样,蓝静已死,他何必留在世上。
可是,可是蓝静真的会生气的,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视生命如尘埃,因为她是如此地渴望好好地活着。
韩绪带兵闯入正和殿,文奇一眼就看到床上的蓝静尸体,他不敢置信地瘫软双膝,跪在地上。
“陛下!”
韩绪双眼猩红,一把揪起怡梅的领子,“她怎么会死!谁杀了她!”
怡梅又怕又伤心,“姑娘早起就昏迷了,酉时断的气。”
“安振玄呢?”
“姑,姑爷走了。”
韩绪眼里流露出嗜血的光芒,“殿内的人全给我杀了,一个也不能留。”
文奇:“将军,你忘了你来时说过的话?”
“蓝静死了,就该有人给她陪葬。”
耳边疾风而来,皃儿的蛊虫长鞭射向韩绪的双眼,他侧头躲过,一剑砍断鞭子,鞭子断开又聚拢,数个士兵点了火把,挥舞火把烧断皃儿的长鞭,她撒豆一样将几个蛊虫撒出,好几个士兵瞬间被虫子咬到,但立刻就有士兵接过掉落的火把继续与她颤抖,受伤的士兵身边很快来人用小火棍灼烧伤口,没来得及钻进体内的蛊虫被火一烫,掉落地上蜷缩成一团,被一脚踩死。
在士兵们火把的不断逼近下,本已受伤的皃儿最终被包围起来,韩绪拔出剑向皃儿一步步走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怡梅扑到皃儿身前,“将军不要!”剑尖停在怡梅眼前,可韩绪不打算停手,怡梅闭眼大喊:“遗诏!我有陛下的遗诏!”
“在哪儿。”
怡梅:“你不再杀人,我就给你。”
韩绪踹了她一脚,“贱婢,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他这一脚,把怡梅踹吐血来,见了血,怡梅反而镇定下来,“遗诏是陛下交给大国觋保管的,大国觋临走前只告诉过我在哪里,他要藏的东西,凭他的手段,谁也别想找到。”
“杀了你,把这里翻个底朝天,我一样能找到。”
眼见韩绪完全不受要挟,文奇忍不住出声阻止,“将军且慢,让我问她两句话。”
“遗诏上可写了由谁继承皇位?若不是将军,这遗诏找到也没用。”
怡梅冷笑,“姑爷说遗诏能保我们所有人的命。”
文奇对韩绪道:“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陛下既然有意与将军成就尧舜禹之美,将军何不承其意,将入宫,为的不就是这份遗诏?”
韩绪缓缓放下剑,怡梅:“把章太后和何太后她们放出宫,我就立刻把遗诏给你。”
“不行。”
“为何!”
文奇:“遗诏是禅让皇位给将军,将军继位理所应当供养两位太后,否则落人口舌。”
“我,我如何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
韩绪:“我说了,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文奇暗自朝怡梅摇了摇头,怡梅咬咬牙:“那就放了皃儿,现在就放,我不信你拿到遗诏不会杀她。”
韩绪盯着她,眼底是一片冰寒,怡梅纵使害怕极了,也强撑着与之对视回去。
“可以。”
皃儿:“我才不要他放了我!我要杀了他!”
怡梅:“皃儿!姑爷宁愿最后放弃保住姑娘的一口气也要把蛊虫还你,你不能辜负他的一片心!”
怡梅推了她一把,“你走吧,快走!”
最终皃儿拖着伤重的身子离开了。
“遗诏呢?”
怡梅在屋子里七拐八绕走着奇怪的步子,最后墙角边发杂物箱子停下,她打开箱子,里头却空无一物。
韩绪:“你耍我。”
怡梅连连摇头:“这是姑爷告诉我的,我,我再试一次。”
怡梅再次走起那七拐八绕的步子,与方才似乎无二,奇怪的是她再次打开箱子,里头竟真的有一份黄帛圣旨。
士兵推开她,捡起圣旨递到韩绪面前,文奇接过打开来看,朝韩绪点点头。
圣旨上的确写了禅位于韩绪,这封圣旨就是当初蓝静昏迷五天后醒来所写,她曾有此念头,但又很快打消她将圣旨交给安振玄,也许她也猜想到这一天,万不得已之下,可给他保命所用。
韩绪走到床边,蓝静脸上已是一片死灰,无声无息好似睡着一般,可见过太多死人的韩绪知道,蓝静是彻底死绝了。
“她临终前可说了什么话。”
怡梅恸哭,“早起就昏迷,直到咽气也没有醒来过,能说什么话。”
“呵,连安振玄也得不到她死前的只言片语吗。”
怡梅望向门外鹅雪纷纷,她只记得昨夜她见蓝静时,她望向窗外风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今夜要下好大一场雪。”
死亡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就算是天下至尊的女皇也无法抗拒,蓝静以为她做足了准备来迎接结局,可死亡告诉她,一切皆是徒劳,一切皆为虚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