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脉退出泽尔头颅时,泽尔已经痛至晕厥,他无力反抗祭司们在他身上所做的一切。
想来遁居南域的风氏,其一代神的血脉不知被稀释了多少代,直至今日南召风氏还以神裔自居。而泽尔的神格至强,是实打实的神裔。乳蜡封印这种对付凡人的手段无法让他陷入意识混沌,封不住他的五识也禁锢不了他的躯体。待他头顶的痛觉渐消先拔掉了堵住其鼻口的乳蜡。呼吸顺畅之后,他闻到股淡淡的复合香味。他久居西帕高地护卫从昆都与伊市的商路,当然能分辨出这些香味里混合了东海的龙涎香,安南的沉香,天竺的龙叔精油这些都是价格昂贵的顶级香精。除了这些贸易尖货而外还有一种冷冽似冰雪的香味是泽尔所不知的香料。这种香料是产自当地雪域的雪松精油,产量稀少,特供生息在此的神秘族群享用。
他猛的扯下覆盖在双目上的粘稠乳蜡,坐直了身体。他看见自己位于一个狭窄洞窟,四面墙壁打磨粗糙,最高层高不超过两米很是压抑。然而在洞窟角落去架着工艺颇为精良的三角支架,支架泛着金光应该是贴过金箔,支架上放着个制式奇特却也制作精良的鸭嘴壶,壶身圆胖,扁平的壶嘴里正吐着袅袅青烟。
随着光线移动,他看见一个身穿棉纱织衣的女子手持火炭走了进去,拉开壶身往里填碳后又关上,再又躬身退了出去。泽尔抠去附耳的乳蜡,渐渐听到轻声的哼吟,如水波一样从光线暗淡的远处扩散过来。他站起身弓着腰朝前走了几步,融入更加深沉的黑暗中,彻底被黑暗包围后视感又不一样。不但空间更开阔而且周围石壁上荧光涌动,投射出一条星海瑶光的甬道。泽尔不知道这是些什么矿石颗粒,饱含值非常高。他只是轻蹭了下石壁,就有许多粉质颗粒落在冰缂战衣上同样散发着暗光。冰缂战衣检索到这种物质的反噬性,延伸覆盖住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甬道不长,终端是一个壁窟,凹陷的空间恰好能容一位枯瘦的老妪独坐。这个从头至脚都干瘦如枯柴的妇人盘坐窟内,她已经老到枯萎了躯体上的性别特征。泽尔之所以认为她是老妪而非老叟是因为还未枯透的头发颇为垂顺披在她胸前,发尾分别绑了两个铜环,铜环上一小一大扣着两个环形图案。那两个垂在胸前明晃晃的铜环让人联想到女子的双乳。
老妪在用一种泽尔听不懂的语言吟唱。
“你醒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随之亮起了灯光。泽尔侧身一看,是那个女子,只是此刻的女子面容平和目光温柔。
泽尔看着周围涌动的荧光抬手指着那位吟唱的老妪说道:“她年纪太大,不该坐在反噬物质里。”
“年纪太大?”女子望向吟唱者,灯光打在她脸上迎着矿物荧光越发冷白瘆人。她摇摇头说道:“她刚成年,哪里年纪大!”
泽尔:“她的老态是因为接触了太多反噬物质,你到底抓了多少人在此,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子端起油灯转身走向外室山洞,说道:“反噬物质摧毁了躯体但能加持她的精神,她的精神是不朽的。”
泽尔冷笑连连,盯着女子后脖颈上的紫癜瘢痕说道:“反噬物质也摧毁着你的躯体。”
女子无所谓地道:“这幅躯体可以替换。”
泽尔跟在她身后问道:“她在吟唱什么?”
“关于他们先祖诞生和这颗地星演化的史诗。他们是守恒一族,世代生活在雪山一域,无论外域世界如何繁花似锦,都吸引不了他们。你听她唱的歌词,远古之遥,有天无星,有地无灵,有海无涯、有域无形。无风无云,混沌不明。天地未明,洪水未退,地极偏移、冰火相煎…是不是很神奇?关于地星的演变史不止神族在记录,人族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记录并且口口相传。混沌是地星的第一代表现,浑水满盈是地星的第二代演变表现,你说这个第二代是否是指大荒时代后期的大洪水时期?水色变黄金是第三代表现…水色变黄金…很有意思的说法。虽然他们只记录了其族群栖居的雪山一线的地质变化,不代表整颗地星,但也有参考价值。”
泽尔跟在她身后,坐在香壶架子旁,幽暗之中传来亘古不变的吟唱。
吟唱者不断重复着:“勒俄特依、勒俄特依。”
泽尔又听见女子说道:“他们唱星星会发声,说的该不会是母星人攻打灵域时从天而降的大杀器吧。哈哈,灵域…我们的灵域可不就是有海无涯,有域无形吗。你见我这幅躯体被辐射所伤觉着可惜吗?我告诉你,一点也不可惜,我们灵族没有具象,更遑论躯体。这幅躯体是接受母星人改造之后的魂魄囚笼,是最低等的生命表现。神族自诩为神的特质之一就是神无具象,若无具象是神性表现的话,那么我们灵族才是真正的神!”
泽尔蹙眉,他不想与她讨论何为神,他的父亲林书翰花了很多年在沙海除神,除去他自己的神明塑像。
女子见他不答也不恼不气,放下油灯,盯着泽尔反问他道:“你以为的地星是什么?”
泽尔还是不作回答。
女子轻笑一下,说道:“你以为的地星只是由地心而上的一层包裹一层的地质状态吗?听说帝国修门中有一句话,叫天地既许你入世,就会给你留有余地。这句话很对,地星的地质状态取决于生活在此的生灵是何类。”
泽尔终于无法忍受着说道:“这些理论你都是听谁说的?”
女子望向他的表情变得无辜:“听谁说的重要吗?他们吟唱人间大地上,布子布逞能,尔子尔逞能,心中妒恨越加深。一日放愚水,一日放智水,说是知识水。放置土尔山巅上,上方放金碗,中间放银碗,下方放木碗。九木九石喝哑了,所有植物喝哑了,所有动物喝哑了,只剩人类会说话。”女子低下头,双肩微颤,光线太暗,泽尔不知她在笑还是在哭。
女子复而抬头望向泽尔说道:“他们只是逃避大洪水迁徙至此的一支大荒人族,他们记录的只是他们看到的片面信息。你可知曾经的母星人来到地星,祈求灵皇让给他们一方生息之地。仁慈的灵皇让出了后来被他们命名为大荒的疆域,龙脊山脉的终点是昆仑山脉的起点,昆仑之巅是连接天与地的不周山。天是什么?在母星人来此之前,地星生灵没有天这个概念。天就是神域,就是母星巨舰。”
泽尔听到此,呼吸变得急促,他想问这个女子为何知晓这些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