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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月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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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子摇摇头:“我只是普通读书人,这些都是常识。如今的帝国没有祭司只有太史令或司天监。”

曲多夏:“没有祭司谁挑选读经人与司神使去学习爨文?谁决定土司继承人与婚配人选?”

陈夫子:“只要父母吃得起饭,基本都会送孩子学习文字。婚配方面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有两情相悦成眷属、有媒妁之盟结夫妻。至于家族继承权,或长幼有序,或能者居之,如有因继承权产生分歧,族规调和不了的话就只有去官府请帝国法典主持公道了。”陈夫子顿了顿又喟叹一句:“说句违逆之言,大到国本之争小到族内矛盾,继承权都只是各家家事。既是家事只当考虑家族延续与家人们的权益。”

曲多夏闻言沉默半晌,大凉州府东北连接帝国,西南通往吐蕃。夹缝中求存的大凉山族若放开继承权与婚配权等同于放弃族支利益,大凉州府将被帝国与吐蕃撕裂,普斯罗火也将成为曾用地名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曲多夏怔愣半晌,还是不可思议地自语呢喃:“居然每个孩子都有学习文字的机会。你说我们的先祖渊源紧密,为什么大家都经历相同的时间,我们却还在原地踏步?”

陈夫子却说:“一成不变也是难能可贵的坚守。这就好比一个家庭,父亲带着小儿子外出经商,母亲和大儿子留守家园。在外奔波的人要顺势而变,可每遇变革总是阻力如山,为了打破旧规我们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如妇人生子,迎接新生的代价或许就是生命本身。反而留守家园的族人只需返璞归真就可保留根脉,所以说原地踏步又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如同你们延续至今的爨文,还是上古原貌,单论这一点你们就没有辜负你们的祖神。”

曲多夏听他提及爨文,还是有一丝警惕的,毕竟这种文字是与神沟通的渠道,是司神使和读经人才有资格学习的语言。虽然,随着帝国人融入山地,在官方文牒,民间票据上或多或少都会出现爨文,但多是日常用语。爨文最核心部分的作用是示神,故而很大一批词汇与字母是不作为日常交流而外传的密文。

曲多夏:“你怎么就认为我们的爨文始于上古至今未变?”

陈夫子微微笑了笑说道:“我在皇都读书的时候曾有幸进入帝国图书馆阅览古文。在一份发掘于颍川郡舞阳县的龟骨拓片上,我曾看过一种文字。这种文字笔画简单,形若蝌蚪,我的老师与他的同僚研究半生也不曾解读这种文字。直到我来月城见识到了爨文,才发现这种被定义为刻画符号的文字在书写形式上与爨文极其相似。要知道帝国颍川郡距离大凉州府月城可是有万里之遥,这也是我说我们彼此先祖渊源紧密的理由。”

曲多夏:“帝国图书馆又是什么地方?是和诵经台一样的地方吗?”诵经台为于一座冰峰之上,是祭祀培养传承弟子的地方,非一般司神使可以进入。

陈夫子:“帝国图书馆就是官方藏书地,读书读到一定程度可以进去阅览群书。”

曲多夏听罢也觉神奇,他兴趣颇浓地道:“那请陈夫子书写几个刻画符号,让我见识一二。”说罢,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竹笔递给陈夫子。

陈夫子接过一看,笔尖如刃旋即握在手中,一边书写一边说道:“便是了,我老师也推断这种文字是由刀笔雕刻而成。这种文字不像汉字有偏旁部首。它主笔一画,再在主笔的不同部位添加笔画以赋予其形、音、义。”随着话音落下,陈夫子也在地上画出几个形若卧虫的符号。

曲多夏竭力调整绪乱的呼吸和心跳,强作镇定地道:“这几个字的意思是求神启示与谢神施恩,是祭司在询问神意时书写的文字,有固定格式。”

陈夫子一副了然的样子。

也就是这几个文字符号,彻底颠覆了曲多夏既往的认知。司神同侍神,他学习的爨文是与神明沟通的密语,是区分其他山民的阶层标志。在此之前,曲多夏以有资格学习这种文字为荣,在此之前无论他如何虔诚地诵经冥想都未感应到神明的启示,即便如此他也自认为是自己修为不够,他不曾怀疑过这种密语作为特殊群体内部交流的绝密性与唯一性。然而在古老的过去,这种文字也曾流传在万里之外的平原地带。谁当青鸟,衔字相环?原来山地与平原曾有如此紧密的渊源,原来神圣的密语在中原文明脉络里只是被革新掉的过去式。

自那次谈话后,曲多夏说服父母让弟弟在陈夫子学堂读书,也是因那次的事故,陈夫子转山画画的队伍里多了曲多木。

风揽月等到陈夫子清醒后才离开书院去到木勒府家的客栈,推窗看山,彼时成片的攀枝花开得正盛。她洗漱更衣后依窗梳头,她的发质直顺黑亮如漆,是曲多夏所见中最漂亮的长发。风揽月余光瞟向星空下的攀枝花海,她早已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窥视,没胆量的懦弱男人只敢隔着山树偷窥她。

她手下动作放缓,黑发如丝如瀑在微风中微漾,比起十一二岁时的时候,此刻的她花蕾初开,她知道如何展现自己的美丽,更不吝向暗中窥视的男人展示自己的美丽。她总以为躲在暗处的男人会忍不住现身,可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终于,她失望的甩开头发转身进屋准备休息。

忽然,楼下传来一男子呼喊:“阿月!”

她蹙眉无端烦躁,绾起头发戴上帽子,从床头拿过外衣笼在肩头再回到窗边,往下看去果然是狗皮膏药曲多木。

曲多木冲她笑道:“阿月,你下来,我有东西给你。”

风揽月急道:“你吼什么吼,小心被我哥听到。”

曲多木嗤笑一声,并未压抑音量:“我来时看到他在红月楼请那个小白脸蜀商吃饭。你也别走正门了,就这样跳下来,我接得住你。”说罢他笼起衣袍,冲风揽月摊开双臂。曲多木兜在怀中的深蓝色披风像吊床,很牢靠的样子。

风揽月在二楼就算直接跳下去也没问题,她刚想让曲多木走远点。可转念一想,那个只敢偷窥她的、只敢把喜欢的女人拱手让人的懦弱男人就该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其他男人怀里。气死他!想罢,风揽月冲着曲多木柔媚一笑,撑着窗框轻身跃下,稳稳当当地落在曲多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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