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川柏答,“窗外湿泥上,有脚印。”
果然!怀夕了然,告诉川柏:“刘老爷子中的,是枯荣咒。”
川柏闻言,脸色凝重。应是那帮贼人怕被抓住把柄,要斩草除根呢!
小钰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解问道:“什么是枯荣咒?”
“这是一种罕见剧毒,中此毒者,三日之内,满头青丝化为华发,待到完全白头的那一刻,便会心脏衰竭而亡。”怀夕解释道。
“三日白头……心脏衰竭……”小钰喃喃道,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肩膀微微发颤,“是他们!是他们不肯放过阿爷!”
“是谁?”川柏忽然开口,看过来的黝黑眼仁中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小钰差点把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可她咬着下唇,硬生生忍了下来,倔强地别过脸,不敢再多说。
怀夕瞪了川柏一眼,让他收敛一些,别把人吓着了。又蹲下身,柔声安抚道:“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帮你的。”
小姑娘仍一动不动地看着墙角,恍若未闻。她不信任他们。
怀夕无奈,叹了口气,只能下猛料:“我们是为调查三名濡水县县令的死因而来,我们猜测,他们并不是死于所谓“天罚”,而是身中此毒而亡!”
小姑娘瞬间抬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微颤。
她的反应,让怀夕更加笃定他们的猜想,小姑娘应该也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这就好办了,怀夕指了指川柏,接着说道:“这位便是宣平侯,奉旨来濡水县调查县令死因,你若有冤情,尽可与他说。”
“你骗人!侯爷分明在衙署,他怎么会是侯爷呢?”小钰厉声反驳。
川柏出言解释道:“衙署里的那两人是我的侍卫,因为知晓此案难查,可能会有官府之人参与其中,我们特意乔装改扮,意在暗中调查。况且……”
他忽然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枚金印,举到小钰面前,沉声道:“侯府金印在此,怎可作伪!”
小钰看着那金光闪闪的方印,被震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怀夕也跟着劝道:“若是你实在不放心,我们找个机会,让你们见一面便是。”
“不,不用了,我相信你们。”小钰回过神来,垂了垂眼。
金印一出,她心里已是信了八分,那印不像凡物,非一般人能有,就算是被骗,她也认了。这是她与阿爷逃离那群人掌控的唯一机会,她不能放过。
“要害我阿爷的人,是‘河神’!”小钰缓缓说道。
死的第一位县令叫李成。一切,都要从那个无风无云的夜晚说起。
那一夜,李成一反常态,偷偷摸摸地来找阿爷,神色慌张,小钰隐约看见,他好像塞给了阿爷一本册子,然后又急匆匆地走了。那天,天上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照得他的头发比平时还白了几分。
可第二日,李成死了。听街上的人说,他死的时候头发全白了,像个老态龙钟的迟暮老人。可那李成,分明才刚过而立之年。大家都说,是李成不敬,惹怒河神,受了“天罚”。
她问阿爷,是不是这样。阿爷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城东发愣。而李成,就葬在城东的一片荒地中。
从那以后,阿爷好像有了心事,
不久,朝廷又派了名县令前来。那人很年轻,脸上总是带着温暖的笑,但审起案来丝毫不含糊,往堂上一坐,脸一板,吓人得很。
阿爷说,那人眼里有李成的影子。当晚,阿爷便带着那本册子出了门。回来时,阿爷很开心,眼里又有了光。
之后,听说那名县令带人围了河神庙,说要搜查贼子。可惜,什么都没找出来。
三日后,这新县令也死了。和李成一样,满头白发,垂垂老矣。
那天,河神社的大护法带着一帮手下来找阿爷,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他警告阿爷不要多管闲事。等他们走后,阿爷起身弓着身子慢慢收拾屋子,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小钰本来是不明白的,如今也明白了阿爷在干什么。只是,天理不公,正不压邪。
后来,小钰去城外替葬身虎口的人收敛尸体时,发现他们身上有奇怪的刀痕。濡水县中,除了屠户,就只有河神社的人有这么大的刀。她也曾有几次撞见过,河神社的人趁着夜色在城中强行掳人。她把这些事说给阿爷听,可阿爷却一反常态,让她莫听、莫看、莫言。
她气不过,在那年的河神祭上大闹一场,想让大家清醒清醒,不要再信奉这虚妄又虚伪的神明。可那帮人给她扣了个“辱神”的帽子,给她降下“天罚”。所谓天罚,就是派人把她和阿爷揍了一顿,说她不吉,给她使绊子。渐渐的,便没人再与她来往了。
过了秋日,又来了个县令。这次是个酸儒书生,满嘴的“之乎者也”。他也不满河神社势大,理由却是“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出意料,他也死了,死状与先前两位相同。
“……很多事阿爷都不告诉我,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小钰垂眼,咬着下唇,两手死死绞着衣裙,才堪堪忍住溢出骨子里的害怕。
雨声渐大,明明还是白天,屋外却一片黑沉。惊雷乍响,紫电破空,道道冤情仿佛化为实质,直入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