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元低声道:“他可不是好相与的。从前他肯帮殿下一把,我还道他记着旧情,没想到这次竟如此心狠手毒。殿下,就怕他出阴招!”
秦灼笑道:“起码秦善出来了。他脑袋一掉,晁舜臣再多的招数也无济于事。”
他扬声向帐外,“牵我的马,擂鼓,摆阵。”
肩上却被人按了一把,秦灼转头,萧恒手掌仍停在他手臂上,“秦善狡诈,只怕首战圈套不小。你坐镇,我替你去。”
秦温吉冷笑一声:“萧将军代他去,什么名什么分?”
不待秦灼回应,她立即撩袍跪地,抱拳道:“末将愿赴首战,殿下给我五千精兵,定叫秦善有来无回。”
秦灼压低声音:“温吉。”
秦温吉仰头看他,扶着膝盖站起来,“我们和秦善还不是一战决生死的地步,他亦是如此,第一战只会以试探为主。虽则我说要他有来无回,但没准备能割他的脑袋,只是打一个士气。你是最要紧的好钢,得用到刀刃上。”
秦灼道:“你和我一起。”
秦温吉讨价还价,“我上场,你观战。”
她再度躬身打断:“请殿下落日大弓一用。”
萧恒眉头一动,秦灼已结束沉吟,转身摘弓交在她掌中。
秦温吉掂了掂弓身,向秦灼舒张一下手掌,嫣然笑道:“阿兄,给个把式呗。”
秦灼没有犹豫,将虎头扳指旋下给她。
萧恒目光一凛,秦温吉已戴好扳指,将青铜面具推上脸颊。秦灼也束好抹额,和她一起出帐。
帐外鼓声已响,秦灼翻上马背,手臂一挥,大军齐齐上马,踏步声和行进声震天动地。白虎赤旗连天而卷,滔滔如火海。
?对面,同样的旗帜底,缓缓策出一人一马。
秦灼面色不改,但萧恒敏锐察觉他微微加紧的呼吸声。
那是个身穿金丝铠甲的男人,肩头革带靴边佩饰俱为白虎。蓄着短须,身材健壮,眉眼和秦灼并不很像,但隐约带出一股相肖之感。
大公秦善。
秦灼双腿一打马腹,秦温吉也振动缰绳,兄妹二人并驱上前。
马蹄驻步时,秦灼扬声叫道:“叔父,一别多年,一切都好?”
身边马鞭一响,秦温吉已快马直驰上前,喝道:“同他废话什么?狗贼看箭!”
吱呀声响里,虎头扳指咬死弓弦,秦温吉拉满落日大弓,五指一松时羽箭砰然刺出,正冲秦善面门。
她竟能将落日引至满彀。
秦善措手不及,陡然拨马躲避。马匹被那股强劲的箭风擦身一打,抬蹄惊啸一声,闪避间,秦温吉已抽刀策马直奔而来。她身后五千骑兵直刺而出,势如猛虎。
秦善手臂一挥,身后军队也立刻跟随冲锋。两股不同阵营的浪潮撞击前,两把刀锋当先相触。
一道巨大的撞击之声作响,银刀之间火花四溅,秦善在照面而来的刀光后看到一张青面獠牙的脸。
秦善常年勤于武事,又值壮年,膂力绝非女子可较,当即大刀抡圆向前一劈,力道之巨足以将人砍作两半。秦温吉当即仰身,后背紧贴马背,秦善刀锋几乎贴面而过,下一刻她已弹身而起,长刀再向秦善当头砍去。
秦善鼻息一沉,“丫头,好一把子力气。”
秦温吉怒声道:“狗贼安配叫我!”
她旋然转弓,落日弓旋转间两马退步拉开距离。秦善眼神一暗,冷声道:“落日果然在你们兄妹手中。”
“果然?”秦温吉嗤笑一声,“你知道这个果然,还能要你两个儿子掉了脑袋。我看你果然是个昏君!”
秦善脸色一变,长刀斩落时一地沙土飞溅。秦温吉马头一拨,笑吟吟道:“听说秦晟宁肯交还兵权向你示诚,你仍要一心杀他,为了一张弓,好一场父子相残的大戏!你那心爱的少公儿子领兵出征,也不过毫无长进的酒囊饭桶!叔父,多年不见,送你的礼物可还满意?”
秦善嘴唇发抖,刀风劈落,地上乍现一道裂土深痕。
秦温吉一夹马腹调转方向,从马鞍处解下一把宝剑,美玉装饰,黄金为纹。她在面具下盯着秦善,黑眼睛射出幽光,“我这个堂弟虽没本事,但有这样的阿耶疼爱,连剑上的玩意儿都是千金难求的稀罕物。不像我,连阿耶的模样都不记得。这样好的一块脂玉,够我在梁宫七十年的吃用。”
她右手插刀,铿然拔出长剑,剑芒和马蹄疾冲上前时陡然喝道:“你说这是拜谁所赐!”
秦善大喝一声,使出全力纵身劈刀,秦温吉立即抬剑相扛。她到底是个女孩,在如此力道下双臂微微颤抖。
突然刀锋一震,被另一把貔貅头宝刀撞歪方向。
陈子元刚驰过去,立即被杀奔而来的士兵围住,隔着人头大声喊道:“殿下有令,立马回营!”
秦温吉盯紧秦善,高声叫道:“继续出击!”
“这是殿下的命令!”
“殿下?在这里我就是殿下!”秦温吉握紧剑柄,“虎头戒在此,我的话谁敢不听!”
“温吉!”
秦温吉哂笑一声,陡然喝道:“众将士听我号令,继续向前冲杀!!”
虎贲军遵从秦温吉号令,继续猛冲向前。大作蹄声叫喝声中,枣红骏马随之高跃,秦温吉再度剑刺秦善。
剑柄处美玉闪耀,光芒后秦温吉眼仁漆黑,她冷声笑道:“你送我为质,叫秦灼生不如死,如今杀你两个儿子,这是报应不爽!你忝居大公之位十数年,一颗人头当做给我父我兄的报偿!”
她手臂一振,秦善也顿时挥刀下砍。
刀刃破开盔甲,直刺入肉,铠甲顿时然成血红。
长剑刮过刀锋,飞蛇般蹿向秦善颈边,当即一束血花飞溅。
秦灼正在高地下望,厉声叫道:“秦温吉!”
他提起缰绳,却在喝马之前牢牢勒住,胸口起伏几下,重新停步,对褚玉照迅速说:“安排!”
秦温吉一击未得手,立刻抽身驱马,身体抽离秦善刀尖。她脸上殊无痛色,论起来竟还是快意居多,拨马掉头时大声笑道:“你没能杀了我们兄妹,两个儿子皆死于我二人之手!秦善,这就叫恶有恶报!”
她这一撤退,虎贲军纷纷掉头相随,跑得烟尘滚滚。秦温吉渐渐落在队后,秦善催马咬紧,高举长刀就要斩落。
“来!”
“大王!”
秦温吉马蹄跃过之后,地上陡然抬起绊马索。秦善紧忙勒紧缰绳,秦温吉在飞驰马背上陡然转身,一剑飞速刺向他脖颈。
一支长矛破风而来,将宝剑打落,剑锋扫过秦善头上缨枪,盔顶应声而落。
秦善亲卫队策马狂奔而来,秦温吉不再恋战,当即跃马回营。
秦善的卫队长跳下马背,将盔顶捡起,双手奉给秦善,低声问:“大王,是否追击?”
秦善眯眼远眺,虎旗底秦灼身影伫立。他重新将盔戴好,咬牙道:“回营。”
拨马前他叫一声:“剑。”
卫队长会意,将弃在地上的宝剑交给他。
秦善接剑在手,呼吸有些颤抖,闭目再睁眼,眼中狠意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