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司微在计算光线的强弱和反射角度。
古代没有聚光灯、柔光灯甚至是反光板这些东西,他就只能靠着铜镜来聚光,甚至雾霭阁外头结了一层冰的水缸里,他还特意冻了一堆通透的冰棱,打算拿来磨成透镜进行聚光以及进行光的折射……冰这种东西,在炭火烧灼得馨暖旺盛的室内保存不了多久,但只要冻得够厚,能有人在边儿上帮着看上一把,坚持到一场舞蹈结束应该没问题。
就是这铜镜跟冰透镜的摆放位置、折射效果,他得拿着纸笔一点点的计算,还得跟锦缡、清露甚至是神隐在背后的冯春娘沟通,而锦缡的妆造还有舞蹈的配乐也不能只有清露一个人,于是除却在雾霭阁的时间之外,锦缡和清露还要去舞乐师傅们住的乐坊楼子里进行磨合,那乐坊楼子里甚至还有专门用来彩排的舞台……于是时间,也就在忙碌中渐渐消磨殆尽了。
腊月二十七一大清早,锦缡一早起身换了跳舞的裙子,裹了一身厚厚的兔毛裘,后头跟着怀抱琵琶、也上了妆的清露,最后缀着一个打着哈欠的司微去了春江楼里的乐坊楼子。
乐坊楼子一楼便是和春江楼进门时宴客大厅里几乎一模一样的舞台,台下甚至搁了桌案茶椅,供人歇息观赏,角落里拉了帘幕的,则是一个个分割开来的单独空间,能当小舞台用,功能却又和后世的舞蹈教室仿佛。
二楼则是一间间用帘幕分割开来的教室,案上或搁着琴筝琵琶,或是摆着锣鼓笙箫,再往上的三楼,却是这楼里的教习舞娘、鼓乐师傅们住的地方。
腊月二十七,是春娘一早定下的日子,除夕宴自腊月二十九的夜里便要开始,舞乐笙歌一直要到除夕夜过完次日天明方才算是结束,是以除夕宴正式开始之前,除夕宴上的所有安排都得在春娘的眼皮子底下再过一遍。
一来评定效果,二来,也是分论先后顺序。
司微他们到的时候,楼里的人不多,除却换了一身披红洒金袄子坐在大舞台正下方的春娘之外,便数她身后跟着的五六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最显眼。
乐坊楼子里的炭火烧得正足,大舞台下头一侧则拉了帘幕,有抱着衣裳脚步匆匆忙忙来回进出的丫头,显然里面有人正在换装。
见了司微他们一行人进来,春娘便把手里的茶杯往边上的透雕如意花几上一搁,靠着椅背便微微抬了下巴:“呦,来得正好。”
春娘斜了眼一旁帘幕后头匆忙进出的丫头们一眼,哼笑一声:“你是最知晓这过台规矩的,也省得教我坐在这儿等那些个新雏儿乱折腾,来得倒是早,半天憋不出一台戏来——既然恰巧赶上了,那也就不必再等她们。锦缡,今儿个你便给她们打个头儿,看个样儿,没得说下回楼里再办春日宴的时候,又是这般手忙脚乱。”
春娘点了点台上:“去吧。”
锦缡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略一点头,便自身上解了外头罩着的那层兔皮裘,露出内里的一身装扮来。
直到锦缡带着清露走近了准备登台,春娘直到此时,春娘眼底才显露出几分不动声色的讶异:
锦缡平常多是疏懒的打扮,发髻松松挽就,淡妆敷面,轻描眉眼,一身清冷装扮,而方才锦缡刚进来时,却少见的盘起了高髻。
长发分股拧旋盘叠于头上,而后以山倾云颓之势偏于一侧,整个发型看似松散得下一刻便要翻卷着铺散开来,然而随着锦缡动作,却不见有晃动之势。
发间并头的缠花簪上呈卷草状的长叶尾羽搭在髻上,与另一侧的缠珠翘花掩鬓交映相错,行止间随垂珠步摇摇曳晃动。
一副并头缠花簪,一枚掩鬓,一支步摇,寥寥三样东西插在头上,配着她今日所画的妆容却硬生生给人一种疏落有致,人间富贵之感。
就连锦缡脱下兔皮裘后露出的那一身大袖红裙,也使人于冬日里眼前一亮,细细看去竟是一反先前的疏离清冷,平添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来。
——气度嘛,锦缡一向是有的,只是显得有些清高,这些时日在司微的提醒与这一身妆容造型的衬托下,愈发骄奢地端了起来,这股子“贵气”便也就撑起来了。
台上,清露尚未落座,手下便是一拨,随着这一声琵琶弦音响起的,是台下角落里坐着的曲乐班子的迎合。
于是待清露在台前一角的玲珑凳上落座,幽婉前奏将尽,台上锦缡已是起身摆袖相迎,旋手翻转之间便拉开了这一出贵妃醉酒的帘幕。
雾霭阁就来了三个人,两个在台上,就司微自个儿在台下看着。
余光见着春娘招手,司微便不再管台上配合默契的两人,凑到了春娘身边儿去:“您找我?”
春娘看着台上锦缡起舞,微微点了点,侧眼朝着司微看来:“就锦缡这么个脾性,你倒是能说动她,眼见着……这是想开了?”
司微嘿嘿一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锦缡姑娘能有想不开的?”
春娘也不跟司微打这口舌上的官司,只是道:“东家那头递过来消息,说是有贵人将要路过此地,意欲南下,已经着人备好了帖子,只等除夕宴的时候,把人给请过来。”
春娘神色寻常,说话间却似有深意:“若锦缡能把握住这么个机会,未尝不是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