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还在寻找庇护点,乔淮昂一把扔了手上篮球,转身就往教学楼跑。
“诶,昂哥,你去哪儿?”避开篮球架,段朝蹲在地上冲他喊。
乔淮昂加快步子往前,头也没回。
在这一刻他的本能就是——
“回班找支晴里。”
不比空旷安全的操场,教学楼一片混乱。
一批一批同学抱头从楼道冲了出来。
乔淮昂跑到楼下时,学校电路倏地断了。
整个校区陷入漆黑。
这次震级不同以往的小打小闹,伸不见手的黑暗更放大了人心恐慌。
现场有人尖叫,也有人抽泣。
他们班那时在四楼。
根据以往经验,接下来还会有余震,但乔淮昂不管这些。
震感稍停时,他当即攀爬平台翻到二层,又插缝从人群中挤上三楼。
再要往上。
嘈杂中,乔淮昂忽然听到了班长指挥的声音:“九五班的同学都别急!有序下楼别拥挤啊!”
幽黑环境里,乔淮昂压根看不见人,他抓着扶梯稳住身体,喊着问:“周聿,看见支晴里没,其他同学有没有看到支晴里的?”
“啊,支晴里,她应该在我后面……”
周聿不知在哪里回答他。
——“我在这儿。”
有手高高举起来。
当时各种声音太吵太杂,因为停电,人影也隐约不详。
没看清脸,乔淮昂先注意到了少女身上穿着的绿色蝴蝶背带裙。
那是上周他陪支晴里去买的。
她一向喜欢绿色,紫色,这类鲜明张扬的颜色。
乔淮昂绷起的弦猛然一松。
他艰难靠近过去,伸手用力把她从人群中扯到自己身后。
“支晴里,你吓死我了。”
再找不到她。
乔淮昂真要疯了。
“段朝约我打球,晚自习我没进班就直接去篮球场了,幸好没回来迟。”乔淮昂手护在少女头上,小心拉着她往楼下走,“从前小震咱俩一直都在一起,刚刚我从篮球场回来,一路上都在想,支晴里这笨蛋,总不会在教室到处找我,耽误逃生时间吧。”
“……”
“行了,算你够机灵!表扬一下,明早哥给你做三明治吃。”
“……”
找到支晴里,乔淮昂整个人明显舒缓下来:“注意脚下台阶,扶着我别踩空。”
“嗯。”她低声。
“怎么不说话,吓傻了?你多大人了支晴里,还和小时候一样,遇到强一点的地震,话都说不出来了。”
乔淮昂笑她。
“……”
快到一楼,乔淮昂忽地发觉有点奇怪。
具体他也说不上来,就是拉着支晴里手腕的感觉。
非常不对劲。
到玻璃窗边,借着一丝微弱月光,乔淮昂回头看向贴在自己背后的人。
纤薄身形,穿着他眼熟的裙子。高马尾变成了披肩发。
慌乱遮挡着半张脸。
乔淮昂瞬间松开手:“孟愉?怎么是你?支晴里呢,看到支晴里了吗?”
“淮昂哥……”孟愉嗫嚅。
培风只有周末晚自习可以不穿校服,下午在家,孟愉等支晴里出门后,立刻去她房间偷拿了这件衣服穿。谁让他们逛街不带她。
没想到。
因此误导了乔淮昂。
刚在楼道听到乔淮昂的声音,不管他找谁,孟愉慌慌张张就举了手。
知道他认错人了。
孟愉也没想着纠正,只希望赶紧下楼再说。
“淮昂哥,这次好像不是弱震。”孟愉向前推了推乔淮昂,“我有点害怕……我们快出去吧……”
“你跟着人流走,我去找支晴里。”
没空纠结孟愉为什么穿着支晴里的衣服。
乔淮昂反身和她换了个位置。
眼看他转身就要逆流而上,昏暗的楼道里,或许是担心他的安全,又或许只是因为紧张,孟愉完全是冲口而出:“我姐她早出去了!”
乔淮昂动作一缓。
“真的,停电前我看到了。”怕他不信,孟愉牢牢拽住他胳膊,颤抖着声音却尤为肯定地说:“我姐坐第一排,她从前门出去的,现在肯定在外面了。”
“……”
出了教学楼,乔淮昂一刻不停地穿行在人群里,到处找支晴里。
孟愉则紧跟在他后面。
仿佛只有这样才有安全感。
又一波余震过去。
从会议室跑来的老师们开始维持秩序,清点各班人数。
因为虞枋市地理位置特殊,大楼建筑多为抗震材料,所以6级地震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毁坏。
“初三五班集合,班长到前面来,按学号点名……”
在五班班主任打着手机照亮后。
透过飞扬的尘土。
乔淮昂看见支晴里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满身尘土,才从楼道中跑出来。
“支晴里,你是瘸了吗一直在楼里呆着!你胳膊怎么了,我们快去医院……”
乔淮昂又气又急,连滚带爬地奔向她。
……
“孟愉,信了你的话是我活该。”
楼梯间搬书的同学来来往往。
安静了片刻,乔淮昂收着声音说:“但不管是支晴里,还是其他任何一位同学,你撒的那个谎,都是致命的。”
他完全不敢想。
如果那天支晴里不只是伤了手。
那他,该怎么办。
孟愉眼角泛红:“我为你的安全考虑有错吗?淮昂哥,我怕你出事……”
“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乔淮昂戳穿她。
“我——”
孟愉手攥着衣摆,被穿堂风激得浑身发冷。
“从前那个约定作废。”乔淮昂不再给她狡辩的机会,“以后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
监考老师踱步在教室打转,作文写到一半,孟愉构思空空实在编不下去了。
她文不对题地引了段名言收尾。
捏着笔,孟愉止不住地想。
明明她和乔淮昂才是最早认识的。
可他们真正玩到一起,还是在支晴里出现以后。
那时候年纪小,在家里孟愉不是和支晴里争零食,就是抢玩具。
最初支晴里也犟。
孟愉抢东西她就夺回去,孟愉打她,她就毫不手软地打回来。
但孟愉会哭,一不顺意就嚎啕大哭,这时,岑君就会走过来说:“你个当姐姐的这么不懂事,把你接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欺负妹妹的。她……你姥姥就是这样教育你的?”
孟诵恒也放下手里工作,把孟愉抱走哄她。
支晴里不说话了。
也渐渐地不在意任何东西。
于是,孟愉越发肆无忌惮,她开始心安理得地挑衅支晴里:“妈妈说了,我喜欢的东西都是我的。不信你可以去问爸爸妈妈,我和你,他们更喜欢谁。”
孟愉觉得自己赢了。
后来上小学。
某天下午的课间。
向来不搭理她的乔淮昂把她喊出来,还送了她一套精致的娃娃玩具。
“孟愉,你想要什么告诉我,我用压岁钱买给你。”男孩儿软下态度,和她商量说:“但你别抢支晴里的东西了,行不?”
比如他刚送支晴里的发卡。
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孟愉的头上。
而支晴里会抬着头,把自己一星期的饭钱塞给乔淮昂,神色骄矜无比地说:“乔淮昂,你给我的发卡丢了。拿去,再给我买一个。”
“……”
乔淮昂觉得她酷毙了。
他也没告诉支晴里。
那发卡是他跟着时髦小姨逛街时,用零花钱在商场柜台买的。
他从支晴里手心拿走一张一块钱的纸币,扬着笑脸说:“丢就丢呗。支晴里,我给你买一个更漂亮的。”
当晚,乔淮昂回家又砸烂了一个小金猪存钱罐。
只要支晴里喜欢。
他柜子里还有十几只猪可以宰!
“那淮昂哥,你以后能带着我一起玩吗?像你和支晴里一样。”
孟愉高兴地玩着娃娃。
乔淮昂想了想,说:“你不欺负支晴里,我就带你玩。”
“谁欺负她了!”孟愉反驳了一句,但还是答应了,“那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哦。”
因为做了这个约定,孟愉不再故意挑事。
她尽量和支晴里保持表面的和平,也以此,换来了乔淮昂的友谊。
吃喝玩乐,样样少不了她。
可直到今天乔淮昂作废了这件事,孟愉才明白过来。
哪里来的平等对待。
从最开始。
他就只是为了维护支晴里。
-
本次期中考,打着检测教学质量的口号,九科一门更比一门难。
实打实地摸了这批学生的底。
这期间,郝武戈陀螺似的在每一层巡视,严抓考场纪律。
不说交头接耳。
谁稍微抬抬眼,他都得在窗户外盯人半天。
最后一门打铃交卷后,高一教学楼哀嚎不绝。平时学生如流水的食堂,活活少了大半人。
估计是从考试中总结了自我。
没心思吃饭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下。
图南老师的批卷效率堪比凛冽秋风。
次日晚饭时间。
支晴里趴在桌上睡觉。
迷迷蒙蒙。
她忽地被一阵晃动摇醒。
支晴里双目无神地坐起:“地震了……”
“地什么震,不过也差不多了!支晴里,你怎么还睡得着的?”看她眯着眼半睡不醒,段朝用力推了推她肩膀。
没地震。
支晴里神经一松,头又直往课桌点。
“别睡了,听我说。”段朝语气紧急道:“我刚在办公室挨批,正好看见五哥拿着期中总成绩过来,我就贼机智地扒在他后面,偷偷瞄了那么一眼。”
支晴里:“……”
你挨批还挨出自豪感来了。
犹如考神信仰崩塌,段朝表情哀怨地指着她说:“支晴里!你你你!雌霸多年的第一!被人抢啦!”
支晴里缓缓睁开眼。